曹静还是初次见鸳鸯露出这样的神情,道:“大人尚未回来。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小贵可是私自出府的?”
“并非如此!”鸳鸯知道有些话不好和曹静说,只得急在心里。锦绣在边上干着急,又劝她:“夫人,你也等了一个下午了,还是先回屋歇歇。这样,若是督主大人,或者小贵回来,曹总管都来通报一声。你今儿一滴水都没沾,怎么经得起折腾?”
说罢,锦绣又拉了拉鸳鸯的衣角。鸳鸯也知道急不得,何况越是着急越是出错。
她轻轻点头,道:“那就劳曹总管了。”
“夫人放心,只要督主大人或是小贵一进门,老奴就派人来通报夫人。”
却说鸳鸯和锦绣回屋后,等了许久还是没有消息。锦绣为此每一盏茶就往外跑一趟,就怕那些门子偷懒没有及时来报。这都夜幕降临了,锦绣跑的也没甚么力气,刚刚出了内院就一头撞到了一个坚实的怀里。
马进良握住锦绣的肩膀将她拉开一些,看清楚了她的模样,倒是有些无奈——厂督府里好像就她一个莽撞丫鬟,而且每次都会被自己撞见。不过,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马进良只将锦绣扶稳就放开了她。但见马进良边上便站着雨化田,不过雨化田的样子似乎不大高兴……
“奴婢拜见大人。”
雨化田问道:“你慌里慌张地做什么?夫人何在?”
锦绣道:“大人,夫人等了您整整一个下午。许是有要事相问。”
雨化田略略侧首,对马进良道:“你先去书房候着。”说到这里,又对曹静道,“不许任何人靠近主屋。”
说完,雨化田便走了。
锦绣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那我哩?”
曹静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对马进良行礼告退,说是将雨化田的意思吩咐下去。当场只剩下锦绣和马进良面面相觑。马进良轻咳一声,道:“烦请锦绣姑娘引路书房。”
锦绣皱着小脸,心想督主大人又要欺负鸳鸯姐姐,我要跟去看看……便敷衍马进良:“马大人,我还有事呢……”
马进良声音一冷,道:“适才督主的吩咐,锦绣姑娘没听懂吗?既然夫人暂时不需要姑娘服侍,姑娘还推辞,可是瞧不起本座?!”
“我没呀……”锦绣一噎,还是第一次见马进良这么凶……她瘪着嘴,道:“马大人,你又没当过丫鬟,你哪里知道我们丫鬟的活是很多的,虽说主子不用伺候,可还是要去擦擦外面的栏杆、看看主院里的哪盏灯笼灭了……”
锦绣虽是抱怨,却还是带马进良去书房了。说实话,如果对方不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马大人,她连抱怨都不敢……马进良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一弯,只是戴着面具看不出来。
鸳鸯没等到锦绣,反而等到了雨化田本尊!她先是上前行礼,左右雨化田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不说话,她就主动将今日的事情和雨化田说了。
“大人,万夫人也是可怜见的,您权大势大,便发发慈悲帮帮她可好?”
“她一个不相干的人,本督为何要相助?”雨化田冷声轻哼。鸳鸯虽料到雨化田会这么说,但仍是不甘心,执拗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乞求。雨化田嘲讽一笑,然后捏着她的下巴,道:“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万夫人了。别再自作聪明。”
第50章
鸳鸯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牡丹出了事?可是……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
“大人,此话怎讲?”
雨化田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冷哼一声,道:“这就要问你,今日和万夫人说了什么,当时又有谁人在场。”
雨化田目光冷凝,状似不经意地看着鸳鸯,却又像是将鸳鸯上上下下都打量过。鸳鸯蹙眉道:“妾身不曾和牡丹说过什么……”
“牡丹?”雨化田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鸳鸯见他如此,心道是出了什么自己揽不住的事情,便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雨化田说了。
雨化田听罢,身上的寒意却是更重了。
“……大人,最后妾身吩咐小贵去将牡丹追回,只是……”她看了看房外,“牡丹出事了,那小贵呢?”
雨化田轻哼一声,道:“你说呢?”
鸳鸯心中一怔,道:“莫不是他也跟着出事了?”
雨化田见状,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他非但没有出事,还借此升官发财了。”
鸳鸯听了,只觉得是云里雾里,她疑惑地看着雨化田。雨化田勾了勾唇,带着些嘲讽的意味,语气却不是那么冰冷,道:“这些事情你无须管。”
鸳鸯心急如焚,偏偏不敢太过放肆,只好站在一边绞着手帕。雨化田本意不久留,此刻见了鸳鸯手中的帕子,倒是又重新坐了回去。鸳鸯站在他边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在他肩上,然后给他揉起了肩膀,柔声道:“大人,你就告诉妾身嘛,妾身委实好奇的紧。”
雨化田浑身一僵,对鸳鸯道:“好生说话。”
鸳鸯在他身后吐了吐舌头,却是听他开口了:“万夫人在护身甲上做了手脚,导致万喻楼丧命,说是乱党不为过。小贵拿下她去领了功劳。不日皇上便要降旨,命小贵为东厂新任厂公。”
鸳鸯的手一僵,脸蛋的血色尽褪。
雨化田不满地哼了一声,道:“听傻了?”
鸳鸯只觉得浑身布满了冷意,颤着唇舌,道:“我原以为小贵那孩子品性是是不错的……牡丹有求于我,可是我……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雨化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鸳鸯,道:“如今可还能和本督说以真心换真心?”
鸳鸯颓然地坐到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雨化田拿起披风,然后出门去……鸳鸯浑身都在发抖,原本一开始,她就是知道小贵和那四个内侍一样,都是皇帝派来的人,可是,雨化田不用那四个内侍,反而将小贵继续留在主屋。她当时也没往深处想去,何况在她看来,小贵本就是品性不错的……
雨化田当初为何会留下小贵?小贵既然是皇帝的探子,又如何能见得光,从厂督府内侍一跃成为东厂厂公?还有,小贵就算拿下了牡丹,又要如何面圣?这样的功劳不小但也不大,为何就能封为东厂厂公?
鸳鸯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但很快就浮现了这许多问题。
雨化田却是去了书房,并不让锦绣在旁伺候,只吩咐她服侍鸳鸯早点歇下。一旁等候了一会儿的马进良吃惊地看着雨化田——虽说督主语气不善,可却真的是从细枝末节关心着夫人!这太让吃惊了……
雨化田进了屋,见马进良还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出声道:“进良。”
马进良立即回神,并且在雨化田不耐烦的眼神下赔了不是。两人到书房内,雨化田坐在主位上,而马进良则是站着。沉默了一会儿,马进良才问:“督主,万夫人要如何处置?”
雨化田平淡地道:“不能死,不能见光,就让‘万夫人’从世上消失。”
马进良应声道:“是。那叛贼既想以此邀功,我们偏偏不让他如意。”
“也只是不能十全十美,升他职的圣旨明日照样会颁下。他如今的依仗可不是皇上,而是后宫的那位。”雨化田清楚地知道,他们要权力要地位,都要借着天威,可是天子听谁的?天子听万贵妃的。万贵妃的一句枕边话比什么功劳都管用。那个小贵本来就是极会专研的,明着是皇帝的人,可暗地里早就攀上了万贵妃这条高枝。
这一点,马进良也是知道的。
否则就小贵这么一点“抓拿乱党”的功劳,又是厂督府内侍出身,哪里能当得上东厂厂公?马进良一想到如今皇帝昏庸,被万贵妃的枕边风一吹经常做出许多糊涂的事情,当初因万贵妃的一句诉苦,将仅仅册封的吴皇后打入冷宫,并且还发落了彼时保举吴皇后当上皇后的司礼监太监牛玉,更罢黜了吴皇后父亲的官职……想到这里,马进良不由担心地道:“大人,如今有万贵妃给他们东厂撑腰,我们西厂岂不是更要受他们的制约?”
雨化田勾了勾唇,道:“你可知小贵为何能得到万贵妃的支持?”
马进良一愣,这个问题他的确是没有细细想过,他道:“属下以为,小贵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便已投入万贵妃麾下。”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小贵既然是一枚安插在厂督府的暗棋,现在为何又要让他变明了?马进良又想起万贵妃屡屡深夜召督主入宫的事情,难道小贵是……可是,那小贵的姿容连督主的小拇指都比不上……当然,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雨化田半阖着眼,眼角上挑,眉眼尽透着妩媚。
“乱党何其之多,他为何要挑万夫人?原是万夫人本有意将护身甲一事告知本督,意图借着本督的手除去万喻楼。小贵将此事告知了万贵妃,令万贵妃以为咱们西厂并不能忠心于她,故而,她要培养自己另外的势力。”
马进良微微一愣,道:“皇上也太容忍她了。”
“哼,她能做什么事情?无非是想借着咱们的手除去那些威胁她的地位的女人。皇上便是知道了,由着她去,又有何妨?”雨化田冷声道。马进良闻言,心中微微惊讶,暗道,他们西厂的这些人也算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可若是让他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人陷害,谋杀,自己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马档头没考虑的是,他现在想着的“自己的女人”那就是一个,可是皇帝有无数个女人,两者情况完全不能等同起来,这样的假设又要如何成立?当然,无情最是帝王家说的却是极为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