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考大学吧。”贺涟抬起头,目视前方,盯着副驾驶座的椅子,一本正经道。
“你?”贺煜挑眉,有些不屑。
“我这回是认真的。”贺涟坚定道。
贺煜继续看着窗外,路灯顷刻间骤亮,“你的事你自己决定。”
贺涟应声:“我就跟你说一声。”
谁都知道炎兆是资历颇深的作家,可是没人知道贺涟是个高中毕业没上大学的人。
“写小说不好吗?”贺煜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不轻不重。
贺涟脸上惊喜,他哥终于主动跟他说话了,他回答:“好,就是……当年不在乎的文凭,现在想要了。”
“那时为什么不想上大学?”贺煜回过头,深邃的眼眸看他。
当年贺涟不准备念大学,父亲差点把他扫地出门,要不是继母拦着,估计现在又是另一番景象。
“觉得能养活自己,能写小说,别的都不重要。”贺涟垂眸说着自己的想法,“现在……”
“想上就考吧。”贺煜瞥了他一眼,扔出了这么句话。
贺涟点头。
“老板,到了。”陈清说。
贺涟拿起自己的包,打开车门前又看了眼贺煜:“哥,我走了。”
贺煜没说话,贺涟也和以前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陈清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贺煜:“老板,现在去哪儿?”
贺煜呼了口气,有些疲倦:“医院。”
……
贺煜去医院做检查时,皮鞋拖鞋来,整个右脚大脚趾都肿胀起来,医生问怎么碰的,他就说是磕得,总不能说是自己往石子上踢的,也没注意石子的大小,结果就这样了。
检查结果显然不乐观——骨折。
脚趾打石膏是肯定的,这也就说明皮鞋是不能穿了。
“陈清,去买鞋。”贺煜拿出钱包扔给陈清。
“什么样的鞋,老板。”陈清发问。
贺煜指着自己打好石膏的脚说:“能把这只脚塞进去的鞋!”
“好的。”
当陈清将买回来的鞋放在贺煜面前时,贺煜歪头眯眼打量了许久,半晌没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
最后妥协,将那双鞋的右脚那只给自己穿上。
穿好后又考虑到整体的美观程度,他又给自己左脚也换上了。
挺拔英俊的男子,身着一套黑色西服,儒雅沉稳,脚上却配了一双有卡通图案的半拖鞋……
嗯……很诡异。
“老板,拐杖。”医生嘱咐大拇指不能用力,所以最好还是拄拐杖。
贺煜接过,不让陈清搀扶,小试了一下,立刻就熟练的用了起来。
没走出几步,手机震动了。
贺煜单手撑着,从衣服口袋里将手机掏了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蹙眉。
“喂。”他语气平缓。
“哥,爸让你陪我去办入学手续,他大概是嫌我丢人吧……”贺涟在电话那头说。
“什么时候?”
“明天。”
“好。”贺煜干脆利落答应,“明早我和陈清去接你,没事我挂了。”
电话收了线,贺煜叹气,将手机重新收回口袋。
“陈清,明早……”
“知道,老板。”他刚才就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嗯。”贺煜微微点头。
陈清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拄着拐杖走出去的模样,脸上是有同情的,老板很优秀,比同龄人同行人都优秀,却得不到父亲的喜爱。个中原因,他还是知道些的,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替老板抱不平。
第二天,贺煜起了个大早,因为脚步方便,所有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到门口换鞋的时候,他扫了眼昨天陈清买的鞋,又想着今天是要帮贺涟去办入学手续,还是穿上了皮鞋。
右脚挤进去已是困难,走起路来更不用说,显然是怪异的很。
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忍了,拐杖也没拿,走了出去。
陈清见到他时吓了一跳,“老板!拐杖呢?怎么又穿的皮鞋。”
“没事,速战速决,回来换鞋。”贺煜风淡云轻,坐进了车里。
陈清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无非是为了不让贺涟丢脸,给他撑面子,不让别人嚼舌根。
接贺涟时,他正在别墅门口等着,身旁站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贺煜并没有要下车与她打招呼的意思,妇人对着贺涟交代了几句,贺涟才将将上车。
打开车门隐约见到贺煜,妇人本来喜乐的脸庞还是盖上了一层阴霾,是厌恶。
贺涟赶紧拉上车门,隔开了妇人的视线,催促陈清:“陈助理,快开车,开车吧。”
“好的。”
贺煜面无波澜,千锤百炼过后的平静。
“哥,我妈她……”
贺煜缓缓闭上眼睛,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
贺涟也就安静不说了。
“炎大,哪个学校?”陈清问。
“a大。”
听到“a大”,贺煜紧闭着的双眸能看到眼珠转动,睫毛微颤。
又是a大……
第①⑧章
贺煜闭眼息神的功夫,车已经驶入了a大校园。车外吵嚷的声音使得贺煜睁开了双眸,瞳仁沉邃。
他微侧脸,看向窗外,天气依旧明朗,人心情也好了不少。
“老板,到了。”
“嗯。”
贺涟率先下了车,贺煜挪动脚的那刻,稍稍皱眉,细微神情瞬间即逝,若无其事地紧跟其后。
形式般地见了学校的若干领导,顺利办了入学手续,贺涟上学这回事算是处理好了。
“哥,我还挺想住宿的。”贺涟拿着入学通知说。
“家里房子那么大,住什么宿。”
贺煜不冷不热说。
贺涟只好耸肩放弃,能上学就不错了,何况他还是插班生。
“陈清,你带着他把剩下的事处理一下。”贺煜停下脚步,回头对二人说。
陈清会意,“好的老板,炎大,跟我来。”
贺涟点头,跟紧陈清,又再三回头看了几眼贺煜。
等两人走远了,贺煜表情痛苦扶着膝盖,右脚早就疼到麻木了,碍于贺涟在场,他不能表现出来。
贺煜一瘸一拐走到一旁砌得颇高的大理石花坛那儿,顾不得脏,他坐了下来。
来来往往的学生好奇朝这儿扫两眼,容颜清冷俊逸,西装挺括的男子,散漫坐于花坛旁,这副场景,太容易吸引人的视线。
大多数路过学生饱了眼福就走,除了那么一个,抱着东西站在不远处,动也不动。
何余下楼到学校内的复印店打印口译要用的资料,回来的路上又帮王圆月绕到食堂买了紫薯包,为了快点回宿舍,从办公楼横穿了过来。
走出办公楼,她就望见一个挺实的背影,熟悉的要命。
是贺煜,每次都甩给她一个背影走人,她想忘都忘不掉。
既然是朋友了,何余踌躇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可胆怯的她不敢去,又不愿离开,于是就一直驻足原地注视着前方的那人。
许久后,贺煜终于站了起来,只不过走路瘸拐,何余这下忍不住了。
好好的人,一天没见咋瘸了?
她卯足劲追了上去。
贺煜听见身后有人朝他跑了,转身去看,怔愣片刻,又恢复镇定。穿了条小花裙子的何余向他跑来,那乖巧可爱的小家子气,让他忍不住想张开怀抱去迎接。
她止于半米前,微喘。
“你腿,怎么了?”气息还未平复,说话不太利索,典型的缺乏运动。
“没事。”
贺煜转身就走。
何余拦到他前面,关心道:“一瘸一拐还没事?”
贺煜无言,继续向前走。
“看医生了没?”何余拦不住他,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下一步就是台阶,贺煜伸手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停下。
因为贺煜的这个动作,何余触电般僵在原地。
贺煜上下扫了她两眼。
很好,不动了,也不碍眼了。
他绕过她,跨一步下台阶继续走。
何余回神,转身去跟,踩空。
扑通——
双膝跪地。
……
医务室内,阳光透过玻璃洒了进来,光束上纤尘飘飞,何余坐在洁白的床单上,瘦小弱不禁风的模样。
贺煜靠在墙边,脸板的跟什么似的。
他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他想骂,可看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欺负他了。
“好了,可以了。”女校医友善说。
“谢谢。”何余清甜道。
何余左右膝盖各上了消毒的药,刚才双膝与大地零距离接触的后遗症还是挺足的。
“校医,你能不能帮他看看?”何余问,手指指向贺煜。
“他怎么了?”校医反复看了贺煜好几眼,觉得他没问题。
何余:“腿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