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御林军总统卫周鸣见过太子殿下。”
轿辇里,传来少年的声音,内敛沉稳:“免礼。”
“谢殿下。”周鸣起身,抱手,“奉圣上旨意,出行轿辇一律彻查。”
终归是北魏,这敌国的太子,便连这小小的统卫也敢造次,长福公公正欲发作,主子却道:“准。”
长福只得作罢。
周鸣令下:“搜!”
十几个御林军,手持刀剑,将所有的轿辇都彻查了一遍,十分谨慎仔细,不放过一出可以藏人的角落。
一群狗奴才,莫不是怀疑他家殿下窝藏刺客?长福公公真想让林劲将军将这群杂碎都砍了!
好半响,周鸣统领的部下才过来禀报:
“回禀统领,并无可疑。”
看吧,这群白痴,耽误功夫!长福上前:“让开,休要耽误了我家殿下的时辰。”
马车才刚动,周鸣挡在车前:“留步,还有一处未查。”
这人,好生找死!
“大胆!”他家主子,不管怎的,也是以一国太子的身份来的,居然如此目中无人。长福公公脸一摆,“这可是荣德太子的轿辇,谁给了你胆子,敢如此以下犯上。”
“属下奉命行事。请荣德太子见谅。”
周统领奉的,自然是成帝的命令。好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
铿!
林劲直接便拔了剑,兵戎相见。
“退下。”
轿辇中,燕惊鸿嗓音淡淡,林劲立马退至一边。
一只手,推开了轿辇的门,半敞开,燕惊鸿手里捧了一本书册,抬眸:“可需要本王下座?”
周鸣一眼扫视,除却座榻下。一览无余,稍稍沉凝后:“属下冒犯了。”细细看了一眼座榻,便抱拳,单膝行礼,“恭送殿下。”
长福狠狠剜了周鸣一眼,才下令护卫随军前行,方出宫门十几米。
主子吩咐:“长福。”
“奴才在。”
“路段颠簸,慢行。”嗓音有些起伏,燕惊鸿道。
颠簸?不会啊,这魏都城的路,还是十分平坦的。长福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是。”然后吩咐随军护卫慢行。
从皇宫到质子府,行车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殿下嘱咐了七次慢行,五次休息,以至于,马车以龟速前行,一个时辰的路,硬生生走了两个时辰。
长福觉得,他家主子有点不对劲,是很不对劲。
质子府在魏都城外十里,府邸虽大,却着实偏僻了些,想必成帝是不放心引狼入室的,所以将质子府建得偏远。
抵达质子府时,天已经渐黑,深冬的天,又大雪纷飞,天黑得十分早。
“殿下。”长福上前恭请。
好半天,燕惊鸿才下车,回身看着轿辇:“将马车停在外面。”
额?停在外面作甚?长福也不好过问主子的打算,只见他家主子走过去,将自己手上的暖炉放在了车上,想了想,转头:“把炉子给我。”
长福呆呆地递上自己手里的炉子。
燕惊鸿也一并放在了马车上,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府中走去。
天寒地冻的,主子一脸绯红是怎么回事,主子撂下一辆空轿辇和两个火炉又是几个意思?
天啊,自从景王殿下来了北魏,就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了。
“殿下这是作甚?”长福小声地问林劲。
林将军话少,言简意赅:“谨言。”想必,那位常青姑娘藏在了车里。
当然,长福公公可是不知道殿下梦里喊的那位姑娘,是个女娃,还是个刺客的。
约摸一刻钟的时辰,天已经完全昏黑,质子府外停泊的马车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郊外偏僻,没有人烟,夜里,十分安静,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常青。”
是个少年的声音。
“我来接你回去。”
质子府外,点了一盏挂灯,昏暗的微光。隐隐映出马上里走下来的身影,
七八岁的女童,一身黑袍,头发梳成了男子的发髻。
质子府的门后,站了两个人影,已经站了一刻钟了,一动都没动,墨发都落了一层白雪。
正是燕惊鸿与林劲。
“定北侯世子似乎很重视她。”林劲只是随口道了一句,他稍稍调查过,常青不过是池修远的侍女,并与任何背景,又道,“池修远待这个侍女倒是十分好。”
“不过如此。”
语气,比这冰天雪地还冷上三分。林劲立马闭嘴,知晓自己说错话了。
燕惊鸿又冷言冷语:“他不配。”
这话,林劲听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口吻,像……像宝贝的东西被人抢了。
这种情绪,燕惊鸿以前从未有过。林劲猜想,这个女童,将来必定要叫他家主子乱了心神。
大雪连连下了三天,魏都城内,银装裹素,雪积到了门前半米高,常青又长高了些,院子里的常青树翻了新芽,常青的剑术,已经可以接下池修远百招了。
定北侯爷也说,常青是天生的剑客。
常青收了招数,放下剑,擦了擦头上的汗,远远便听见云渺的声音。
“常青常青。”
云渺性子急躁,平日里知无不言,不比常青沉稳。
常青笑笑,这定北侯府,又有几个人没有戴着面具,云渺啊,藏的深着呢。
云渺跑进常青的院子里,刚从外头来,脸颊被风吹得红彤彤的,满脸笑颜:“常青,常青,侯爷从漠北挞鞑带回来一个男童,你见了吗?生得可俊了。”
常青摇头,她平日里,除了跟着池修远,其余的时间基本都在院子里练剑,虽进府数年,却连府中人都认不全。
云渺便知道如此,拂掉石椅上的落雪,拉着常青坐下,她兴冲冲地说:“那人与世子一般大小,十分俊俏,他的眼睛生得好生奇怪,居然是蓝色的,听侯爷说,他是挞赞族的后裔——”
“咚!”
常青手里的剑突然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来。
云渺惊异地看她:“常青,你怎了?”
“那人唤作什么?”声音有些波澜。常青眼里的平静乱了几许。
“好像听侯爷叫他飞,飞……”云渺想了一番,“飞什么来着。”
“飞衡。”常青抓着她的手,很用力,“是不是唤飞衡?”
云渺连连点头:“对,就是飞衡!”云渺看向常青,她脸色骤变,眼里翻涌着波澜,云渺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唤什么?”
常青转头就往外跑,甚至连她的剑都被扔下了。
“诶,常青,常青,你等等我。”云渺追出去,却不见了常青的身影。
除了剑术,常青的轻功,也小有所成,难怪,才七岁大,便成了定北侯府中最为出色的暗卫。
北魏三十一年,定北侯从挞鞑带来一名异族的少年,赠与侯府世子当随从。
侯府世子远之,十分重用这位异族少年,不过三年,封作定北军副将。
上一世,飞衡与她,是池修远的左膀右臂,他们,不曾亲昵,却同生共死。
常青看着大厅中站在侯爷身边的少年,一双湛蓝色眸子,一如当日清澈,因为不同常人的眸色,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敛下那双漂亮的眸子。
是他,是他来了,飞衡……
上一世,她蛰伏大燕十年之久,那日,燕京城下,北魏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燕惊鸿已死,她抱着尸体出了宫门,第一个见的人不是池修远,是飞衡,飞衡为北魏的三军领将。
各为其主,她与飞衡本该兵戎相见的,可是他却跪在了燕惊鸿面前,哭着说:“我来晚了。”
本该敌对的,可是他却用身体,替她挡下了北魏战将的刀剑,一剑穿腹,血流不止。
“为什么?”她扶住他跌落在地的身体,大吼,“为什么要替我挡?”
分明,她已经背弃了北魏与定北侯府,分明,他们已经是敌人。
飞衡张张嘴,血涌出来,将胸前的戎装染红,他说:“我答应了他,要护你周全的。”
“常青,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这一生中,漂泊不定,无所归依,直到遇见了你和惊鸿。”
“何其有幸,他将我送到了你身边。”
“常青,若有来生,我们再踏马漠北可好。”
还没有听到她的答案,他却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与她一样,是这场尔虞我诈里的一颗棋子,一个细作。和她不一样的是,她背叛了她的君主,飞衡却守着诺言一直到死。
那时,她才知道,他是燕惊鸿放在她身边的一把利器,难怪,难怪她能次次逢凶化吉。
那时,她才知道,燕惊鸿安插的棋子,不替他谋取江山,却是为了免她生死劫难。
飞衡,飞衡,你可后悔,可曾像她一样后悔做了一颗棋子……
“世子,我是飞衡。”
大厅中的少年,走到池修远面前,微微低下了他的头。
他来了,飞衡来寻她了,可是为何,为何早了三年光景,这时候,还没到花朝节,还没有比剑,燕惊鸿与她根本不相识,飞衡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是否所有轨道都在偏离,那么他呢?燕惊鸿呢?他可还是那时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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