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嗔额头沁出汗来,既是因为做法疲累,也是因为羞愧难当,想他堂堂万福寺法僧,人人都要称他一句大师,今日竟败在小女子手中,他有何面目向主持交待。
再逗留下去只会贻笑大方,戒嗔收了法器,长念了声:“阿弥陀佛。”
院中人如梦初醒,从无边佛法中清醒过来,钟顺第一句话就是问:“大师,厉鬼已经被您收服了么。”
戒嗔双手合拾,微微低头道:“善哉善哉,施主府上千金有大造化,百邪不侵妖魔鬼怪见其退避三舍,区区鬼物,施主不必担心。”
顾晓晓闻言暗道这和尚倒也识相,省得她在钟府动手,遂劝钟父:“爹爹莫要烦忧,大师既然说女儿有福泽在身,您只管将心放到肚子里,就把女儿当镇宅之宝。”
钟顺听的女儿不知轻重胡言乱语,再次斥道:“好端端的闺秀,说什么胡话,爹只要你平平安安。”
法事在顾晓晓的干扰下被打断仓促结束,这边戒嗔和尚正要告辞,钟南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见爹娘妹妹都安然无恙,拍着胸口道:“菩萨保佑,听说有厉鬼藏到府上,我这一路心惊肉跳,好在你们都没事,好叫我担心一场。”
说完这话,钟南又认出戒嗔来,急忙行礼:“晚辈见过戒嗔大师,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若是之前,这恭维的话戒嗔听听也罢,但在今日,在钟映雪手里吃了个暗亏之后,听着就有些刺耳了。他谦虚了几句,走的更快了些,留下摸不着头脑的钟南,疑心他是不是开罪了戒嗔大师。
钟顺领着钟南恭敬的送走了戒嗔,钟母陪着顾晓晓进了闺房,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哪怕有高僧保证在前,她还是觉得女儿娇滴滴的,容易撞到脏东西。
顾晓晓只得,在一鬼一妖面前,极力安抚钟母,鬼神之说全是虚无缥缈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她向来不信这些。
百灵在一旁添茶倒水不动声色,苏如云慢慢调养魂魄,有些羡慕母女俩之间的温情互动。
她这辈子,还没体验过为人母的感觉,孩儿胎死腹中,她也成了游荡在世间的亡魂,除了报仇,竟不知流连人世还有何趣味。
戒嗔出了钟府,方转过弯,卫国公府的车架已经等在巷中,他撩起僧袍上了车,卫国公世子已经坐在车内。
“阿弥陀佛,贫僧有负施主之托。”
一句话惊了燕秀,戒嗔的本事他是亲眼见到过的,比三清观的孔真强了太多,先前也是他追着厉鬼一路到了钟府,如今却突然说没有擒住那厉鬼,这让燕秀如何敢相信。
“晚辈不解,还请高僧明示。”
戒嗔坦然道:“愚僧坐井观天,今日本欲收妖除魔,结果班门弄斧。施主请放心,钟府自有高人,那厉鬼碰上高人,恐怕顷刻间魂飞魄散。”
当得知厉鬼跑到钟府之后,燕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钟映雪,她真的是钟映雪么,那厉鬼为何独独躲进了钟府。
“大师太过谦逊了,小子冒昧问一句,钟府小姐今日是否受到了惊扰?”
“善哉,施主放心,贫僧先前所说的高人,便是钟府千金,她身上有浩然之气,不惧鬼神不怕妖邪,邪魔外道见了她只会退避三舍。”
“此话当真?!”
燕秀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他之前是有些信姜蓉的,但比起姜蓉,戒嗔大师的话可信度更高些。倘若钟映雪真的百邪不侵,那么姜蓉所说便是一派胡言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戒嗔神色如常,他自幼出家心性坚韧,在钟府时因钟映雪的缘故人前出了丑,他也没放到心里去,言及钟映雪实事求是无诋毁之语。
为保险起见,燕秀沉吟之后又问:“大师,依您来看,钟家小姐有无异常举动,比如借尸还魂,混着被异物占了躯壳。”
燕秀近乎荒谬的猜测让戒嗔唯有一笑,他捻动手中佛珠淡然道:“施主多虑了,钟施主灵台稳固,福泽深厚,无任何被夺舍迹象。”
这让燕秀跟糊涂了,他又反过来问到:“那么,如果一个陌生女子一口咬定自己是钟家小姐,还能说出其平时的习惯爱好,以及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戒嗔性情聪慧,从燕秀的话中推敲出一些轮廓,但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敢将话说的太满:“如此蹊跷之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贫僧只有同时见到两位女施主,才能断个清楚。”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燕秀眉头时紧时松,思虑片刻后道:“既是如此,改日还要劳烦高僧了。”
新的问题又来了,到底该如何约钟映雪和姜蓉同时出门,后者好办,但前者,燕秀有些为难。
他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京城四公子美誉来自燕秀多年来礼贤下士风度翩翩的坚持,若他以势压人逼得钟府献出钟映雪为妾,他多年来经营的名声将毁于一旦。
先前燕秀曾做过最坏的打算,若钟顺灵顽不灵,他就说服钟映雪夜奔于他,如此他既能抱得美人归得人羡慕,也不会伤及名誉。
谁承想,钟映雪会突然失了消息,听高僧所言她在府中无病无灾,显然不是无法见他,而是故意避之不见,这让燕秀十分懊恼。
他堂堂卫国公世子青睐于一七品小官之女,诉诸一片真情,她竟敢拿他的真心做儿戏。
气恼之下,燕秀做出了一个不太理智的决定,夜探钟府,当然这也和戒嗔大师信誓旦旦的说,钟映雪百邪不侵有关。
否则,碍于厉鬼燕秀一定不会主动上门。
夜深人静,顾晓晓正在吞吐日月精华,将今日吸收的至阳之气炼化,百灵忽然道:“小姐,有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朝我们院子来了。”
全神贯注的炼化日月精华的顾晓晓,比百灵更早一步感觉到有人闯入,且知这人是卫国公世子燕秀。
她眼波流转生出一计,暂停修炼对苏如云说:“燕秀来了,姐姐可去为难他以泄心头之恨,只要不闹出人命来就好。”
苏如云在卫国公府受了伤,正是怨气冲天的时候,闻言一阵风似的出了屋,飘在半空中俯瞰花园。
燕秀一路遮遮掩掩,避过钟府守夜护卫,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钟映雪所居院落中。
是夜月朗星稀,园中花木沐浴在清辉之下分外动人。燕秀悄无声息的跳下墙,唯恐惊动下人,蹑手蹑脚的朝钟映雪闺房走去。
谁知方走了十几步路,假山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心中称奇又换了一条路,四五步后假山依然屹立在眼前。
燕秀意识到处了状况,他遇到了鬼打墙,心慌之余强行镇定,伸手摸出护身符,欲借此破开迷障,但有顾晓晓在后动手脚,他的护身符没起到半点作用。
苏如云早就想捉弄燕秀一番,奈何燕荣父子并玉萝三个贱人都随身带着各种护身符与法器,她想近身而不得。
今日有顾晓晓相助,她顺利将燕秀困住,心中好不得意。
见燕秀没头苍蝇似的在假山处转来转去,苏如云摘下脑袋,搂在怀中,面上做七窍流血状,幽幽的喊着燕秀的名字。
一声声燕秀宛若催魂,燕秀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大吼道:“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我有观世音菩萨护体,妖邪退散!”
他的吼声,被顾晓晓及时屏蔽,苏如云有些怯燕秀手中观音,只得在离他三五丈的地方现了身,无头身子并一张血淋淋的脸正对着燕秀。
大半夜突然瞧见如此场景,燕秀差点昏了过去,他终于明白府中下人在提起闹鬼时,为何都惊恐万状,这女鬼面目着实太过可怖。
他只一眼,冷汗涔涔如雨淌下,往后猛退了两步,手中观音像抓的更紧。
苏如云见他模样狼狈,心中大感快慰,步步紧逼,将手中头颅抛到空中,咯咯的笑声,鲜血从眼眶嘴巴里渗出。
此时此刻,燕秀真想一晕了之,免受折磨。
(明天回家该上坟啦,想起爸爸妈妈,终觉子欲养而亲不在是莫大遗憾,大家都要对亲人好点儿。)
☆、第四七零章 女配不想被穿越15
阴风阵阵,草木哗哗作响,假山周围飘着一层白雾,燕秀在白雾中跌跌撞撞,躲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鬼影。
苏如云恨透了卫国公燕荣,更恨他和玉萝的孽种燕秀,当年若是两人言明,她有又岂是不能容人之人。莫说是扶玉萝做妾,哪怕将她的孩子记得名下又如何。
但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根本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们联手害了她,害了她腹中的孩子,还夺了她的身份,让她死不瞑目,以一个贱婢的身份不明不白的死去。
这么多年了,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仇恨让苏如云昏了头,她步步紧逼,几乎忘记了顾晓晓让她留燕秀一命的嘱托,将赤红色的血扑头盖脸的洒向燕秀。
腥臭的鲜血,淋在燕秀手中的观音像上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晶莹剔透的雕像被腐蚀出现了裂纹,燕秀脸上黏糊糊的,抹一把全是湿漉漉的血。
他不停的叫着钟映雪的名字,向她求救,所有的骄傲在恐怖的厉鬼面前荡然无存,他现在只恨自己没多生两条腿,背上能插上翅膀,飞出这个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