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白严略有无奈,只好道:“都有。”
褚陈回答:“都好。”祁白严这次的行为,令人吃惊,也令人费解。老实讲,他心中发憷,实在不懂他此举何意。祁白严是个最不对感情上心的人,又遵循顺其自然一套,最不会对朋友的感情生活指手画脚。他从来不觉得婚姻是人生必须要有的东西,有便是有了,没有也就没有,都是人生的常态,无所谓偏重。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地做出这种事情来?褚陈想不明白,干脆就问了,“我不懂。祁白严,你这真是在介绍女孩给我认识?”
“嗯。”祁白严明显不想多说。
褚陈望着他,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走了一阵,褚陈还是感觉哪里不对。正思考间,寺门到了。
祁白严朝他点点头,“回见。”
褚陈亦点点头,“止步,你来X市再聚。”话才说完,祁白严就转身欲往回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褚陈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不对在哪里,叫道:“白严!”
祁白严回过头,止步于两米外,“怎么?”
褚陈笑道:“我们好久未曾去风花雪月喝茶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
祁白严看着他,反常的没有立即答应,半晌道:“今日算了,还要工作。且唐老师还在寺里。”
褚陈心中发笑,想道:人家一个二十五六的成年人,待在工作的地方,再安全不过,瞎担心什么?又者,他若还是以前的祁白严,此刻想的,便不该是工作的事,而是清楚知道他下午根本没什么闲时间喝茶。面上却道:“有什么关系!叫上唐老师一起!”
祁白严抿唇,竟让人真切看到了不愿。
褚陈不再戏弄他,走上前去,看着他道:“白严,你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叫什么吗?”
祁白严默了半晌,轻叹:“妒。”
他心中敞亮,什么都明白,却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褚陈笑道:“你现在倒坦然了,之前为何如此?”
祁白严这几日内心波动极大,行为常常不受自己控制,颇有些烦躁不安,被友人这样问,烦躁感更甚,一时面上竟显出冷凝之色,沉默不语。
褚陈看见了却当没看见,道:“你现在的情绪又叫什么?”
祁白严嘴角抿成一条线,合着天生锋利的眉毛,竟有一丝冷酷之色,他道:“怒。”
“你怒什么?”褚陈盯着他道,“人是你介绍的,我是你叫来的,相亲的人相谈甚欢,不是你想看到的?你怒什么?你妒什么?”
“够了。”祁白严一下子有些疲惫,“褚陈,我知道你的意思。”
褚陈不再说了。
祁白严揉揉眉心,又是往常的样子,“今日的事是我不对,改日上门道歉。”
褚陈摇摇头,“我不需你的道歉。我只想知道,你既然对人家有意思,又为何介绍给我?你这样,既是对自己的不尊,亦是对朋友的不义,更是对她的不敬。白严,你乱成这样。”
是的,他乱成这样。
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带着满身的羞怯和崇敬,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万事妥帖,极尽用心,自身又是那么好,心地柔软,不卑不亢,文采斐然。朝夕相处,想不动心都难。
但他……
“我会好好想想。”祁白严并不欲多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心境乱得很,说不出什么,“褚陈,你今日下午该是有事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褚陈见他这幅样子,自然知道聊不出什么了,点点头,道,“我走了。以后再聊。”
祁白严回到藏经阁,二楼书房待客的茶已经被收拾干净,他常坐的案几上摆着清洗干净的茶杯、保温的沸水和茶叶,他想喝的时候,随时可以冲泡。案几上的书也被重新整理了一下,多出来的几本经典,也恰好是他今天可能会用到的。
唐施对祁白严的用心,不是看这茶,而是看这些书。她了解他的翻译进度,了解他翻译的内容,了解他的思想偏向,在此基础上,才找出了这些书。
但这些,可是这么好了解的?
她不懂梵文,又是如何找到相应的梵文原典的?她对佛典的了解,不算专业,又是如何知道此段的翻译需要某人某论的?更绝的是,她竟能隐隐猜到他是如何看待某种观点的。这种猜到,真的只是猜到?
她对他的了解,超乎人想象。
但祁白严知道,这种了解,是建立在她这月余来疯狂的阅读之上的。吃力,辛苦,默不作声,进步神速。
这是一个不需要别人明白她有多努力的小姑娘,踏实,质朴,安静。
她不说,祁白严却知道。越不说,他越是关注。
书房没有人,想来应该在楼上。祁白严想了想,终究没上去。
褚陈能明白过来,以唐施的心性,自然也能。祁白严不知如何面对。褚陈和她都是顶好的人,她自是更好。他想,若是放下自己的一些情绪,这两个人若是在一起了,也算般配。但这件事也强求不得,他只是介绍二人相识,日后会不会有发展,也看两个人缘分。
他真心盼着她好,知道自己并非良人,便只有默默了。
唐施在楼上,自然听到祁白严回来的上楼声。她本想下去,感谢一下他介绍学术上这么好的一条线给她,又打算委婉的拒绝一下这种诡异的相亲。都已经放下书了,却偏偏站不起来。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好下去的时机,也放掉了积攒良久的勇气和平静。
唐施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祁白严问她要不要他介绍,她当时分明说的不用,祁白严是听到的,只不过他后来的回答因为街上太吵,没听清。
所以他当时说的话是和现在相关吗?不顾她的意愿,给她介绍一个方方面面都无法挑剔的人?褚陈长得好,性格好,家世不知道,但祁白严既然介绍给她,必然是不错的,学术也好,和她同一个专业研究,话题只多不少。一个看起来和她十分般配的人。
可是,这诸多的好,耐不住一个不好——
她不喜欢。
但她又不能怪他。喜欢是多么私人且无理的事情,他为她好,介绍了一个她可能会喜欢的人,他不知道,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唐施既不能下楼,也无法若无其事,不过是因为,她喜欢一个人,他不知道。
☆、第〇八章 咫尺天南北,霎时月花飞
那日过后,二人相处起来,总有些尴尬。也不算全是尴尬,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都想装作若无其事,却偏偏两个人都不怎么会装。唐施有些抵不住,便更少的去书房,呆在三楼和一楼的时间更长。
祁白严心中稍有疑惑,不知小姑娘的别扭感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是介绍人,所以看到不好意思吗?看她别扭成这样,祁白严对此事愈加闭口不提。唐施见他再不提,也不提,心中却是更怅然。
春节马上就到了,唐施有一个星期的春假。在这种尴尬别扭的气氛中,两个人分开了。除夕晚上守岁完毕,唐施给众人编辑新春短信,发给罗斌生,发给贺明月,发给一切旧友和新识,发到祁白严的时候,洋洋洒洒文采飞扬的文字没有了,只写了一句“新年快乐”,收到同样一条“新年快乐”的回复。二人假期再无联系。
与之相反的,倒是和褚陈联系越来越多。一放假,唐施熬不住内心的别扭之感,先去了一个电话,认真清楚的表示了自己没有某方面的意思,褚陈听后哈哈大笑,表示自己事先也不知道,也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但两个人一见如故的感觉也确是真切,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再加上二人的研究方向,两个人时常邮件往来,酣畅淋漓,侃侃而谈,为人生快事。
唐施要准备新的学术论文,观点想法都酝酿许久,趁着春节,把大纲写了出来,修改了几遍,发给褚陈看,让他提些建议。褚陈看了之后给她回信息,表示有些问题写起来太麻烦,约个时间电话。
褚陈人在国外,两地之间有时差。唐施看了一下时差表,约了一个两边都算合适的时间。
讲完正事,自然聊了一些题外话,唐施是不敢向褚陈打听祁白严的,但褚陈却时常讲到祁白严。由此,唐施知道了一些祁白严的事。
“哟,说曹操曹操到。”褚陈笑道,“唐老师,今天就这样吧,我切个电话。”
“嗯。”唐施似乎也听到那边有电话进来的声音,不再多说,“麻烦了,回聊。”
二人挂断。
从那句“说曹操曹操到”唐施猜到来电话的是祁白严。他们在同一时间打给同一个人,想到这个唐施都有一种心悸的感觉。好像两个人是生活在同一个圈子之内,社交网层层交叠。心悸之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二日唐施和好友相约逛街,经过二楼男装的时候,就在电梯旁边的橱窗里,瞧见一身纯黑男装,中长款羊绒风衣,单排扣,长领,做工细致,十分好看。唐施看见第一眼,就想到祁白严。
真是好适合祁白严的一款大衣,雅人深致,气韵深长。唐施不由多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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