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金志良说,“你不是肠胃不舒服么,去药房买点药,回来再说。”
    “……哦。”宁夏心虚地抿了抿唇,“谢谢良哥。”
    她这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落在金志良眼里格外别扭,明明是一片好意,他斜睨她一眼,却满脸嫌弃,“就你事多。”
    他扯下厨师帽,快步走去铁架前寻找备用原料,短平的头发像一根根硬硬的钢针。
    可这世上,谁的头发不是脆弱柔-软的呢?坚-硬的只是它的外表而已。
    宁夏心头浮起一丝暖意,她最容易被一些细微的小事感动。从小到大,始终如初。
    徐思齐在一旁漠着脸,“说,你怎么收买的良哥?”
    这个问题她也想知道。自从回来后,良哥对她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不,准确来说,是自从听到她和卢晓的通话后。
    他不是一直认为她在抱良哥大腿么……
    宁夏眼底闪过狡黠的笑意,她故弄玄虚,“这个嘛,你不用知道。”
    她在徐思齐戒备的眼神里抬起右手,徐思齐肩膀一动,往后躲。她手停在半空,顿了顿,还是哥俩好地拍在他的肩头,“不过你放心,我们是朋友,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
    ***
    宁夏坚守岗位留在西饼房,揉好面团后,用模具将面团压成心形图案,再在烤盘里铺好油纸,放上面坯,刷上一层牛奶,送进预热好的烤箱里烘焙。
    放眼整个饼房,她能够拜托的只有年纪相仿、资历也差不多的徐思齐。
    “诶,小齐,二十分钟后帮我取出来哈。”末了,她双手合十,黑漆漆的眼睛里无比诚挚,“非常非常感谢。”
    徐思齐对她突然更换的称呼不感冒,可他并未挑破,只是哼了声,反讽:“买药?”
    宁夏笑笑,模棱两可地回:“你懂的。”
    借以“买药”的由头返回八楼,宾客早已陆续从休息区入场。
    为了营造气氛,台下的灯光全部熄灭,宁夏讨巧地混进去,在一片昏暗中躲在角落里,定睛望向舞台。
    聚光灯照亮舞台中央,足有两米高的订婚蛋糕五颜六色,远远望去,赏心悦目。
    她见过徐正则的设计草图,和眼前的外观完全不一样。回想起那天四散在地板上的纸团,可以确定他费了不少心思。
    看似是一个完整**的蛋糕,实则是由九十九个口味全然不同的水果蛋糕组成。
    九十九种“水果”堆叠成一座小山,每一种都需要单独做成型,每一种都是各自独特的味道,每一种切开来看都层次分明得一目了然。
    明亮的光圈将蛋糕从上到下完全笼罩,最顶-端的那颗小草莓可爱得鲜艳欲滴,宁夏舔舔嘴唇,忽然有点眼馋。
    请来的婚礼司仪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一男一女,声线清朗中透着热烈,一开口,便如刚过去的盛夏般热情四射地呼唤出沸腾的掌声。
    不多时,红地毯上方的灯光骤然亮起,随着主持词的节奏指引,准新郎和准新娘相携入场。
    宁夏躲在宴会厅的最尾端,她不敢太靠近仪式区,那里光太亮,很容易将自己暴露,她往后退,一路退到高大的花灯后。
    身形被遮挡,她放心大胆地围观全场焦点。
    他们沿着丝滑的红毯一步步靠近舞台,从她的角度原本就只能稍稍瞄见一点侧面轮廓,他们一走动,融化在光线里的侧颜逐渐隐遁,只看得见一对洁白婚服下的伉俪背影。
    直到他们匀步走到舞台中央,转身面对宾客,宁夏终于放眼窥见到真人。
    嗯……怎么说呢,宁夏脑海中倏地冒出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话——外在因素只是美人内在气质的体现。
    美人,那是一对气质独然的美人……
    ...
第25章 chapter25
    美人如花隔云端。
    他们挽手而立,嘴角微微含笑,脸部线条柔和明亮,服帖修身的纯白礼服在澄明的光束下泛着朗朗清辉。
    看得出来,两人话都不多。司仪伶牙俐齿,在他们面前却讨不到丝毫便宜。
    问及五年恋爱长跑,陆临安矜持地轻抿唇,“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走过来了而已,嗯……很幸运。”甜蜜又羞涩的笑容。
    宁夏远远瞧着,会心一笑。
    别人的爱情有幸感受一下就好,她收敛住心神,趁宴会厅内灯光未起,沿墙猫腰而出。
    厅外的长廊空荡荡,原本就听不分明的脚步声被吸进厚实柔软的地毯里更加轻不可闻。
    宁夏低头想心事,一步步接近员工内部电梯。
    左脚刚从转角处迈出,心口砰地跳了一下,她猛地收回脚,背靠着走廊墙壁,屏息静听。
    徐正则立定在电梯口接听电话,他含糊地应着什么,态度敷衍,听得出来十分不耐烦。
    很快,他耐心告罄,语气恶劣:“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火爆的脾气有所压制,“好,晚上见。”
    电梯门开,他走了进去。
    宁夏听见声音,急忙从拐角跑出来看电梯操作盘上的楼层指示,电梯停在二楼,又继续往下,直到最后停靠在负一层。
    她不知道徐正则进去之前轿厢里有没有其他人,去往负一层的究竟是他还是别人,不得而知。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了,万一被抓个正着,自己被骂倒无所谓,就怕会连累良哥。
    电梯落下后很快上升,宁夏等不及,两辆电梯的电梯键都摁下,她眼巴巴地等,一秒、两秒、三秒……
    有人走了过来。
    她听见咔嗒一声,是什么盖子打开了。然后,嚓地一下,有东西蹿了出来。
    宁夏对这两道轻促的响声太熟悉,能发出这种声音的,是老式的火石打火机。
    空气里颤音余绕,她脑袋轰轰的,胸口也闷得慌。
    这个声音,她已经很多年没听到了。
    最快的一辆电梯已抵达12层,下降的速度平稳,没有在8~12之间的任一楼层停留。
    宁夏却在这时,转过头。
    一个男人与她仅半米之遥,他手里刚点燃一支烟,走廊里无风,烟雾不受打扰,直直向上飘,他英俊的脸半隐在逐渐消散的烟雾里,像是水波晃荡下的石板,沉沉的,面无表情。
    是叶昭觉。
    他似是并未注意到她,她目光突然看过来,他脚步一怔,脸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隔了好一会才缓缓释放了稍许,“你怎么在这儿。”
    语气不像在发问,倒像是见到她,略略惊讶地随口一叹。
    “我、我上来看看。”
    宁夏盯着他手里夹着的烟,心底残留的情绪一点点消失不见,可看见这样的他,难免心口微凸。
    眼前的叶昭觉是半陌生的,他脖间那条活泼泼的小白点领带微微有些松垮,西服的扣子敞开,露出里面素净的衬衫,他虽然极力克制,可他眼神里的孤寂和凉薄却浓烈得化不开。
    电梯门在这时开启,宁夏却已然忽视。
    里面的人都是酒店职员,看见穿着便装的她,以为只是路过的客人,立即按了关闭键。巧的是,一辆下去,一辆刚好上来,直愣愣地越过八层,停在了九层。
    宁夏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电梯上了,她问:“你呢,你怎么出来了?”
    她想说订婚宴不是还在继续么,不知为何,生生忍住了。
    叶昭觉微扬手,“出来抽根烟。”他抬抬下颌,指着不远处的安全应急门,“我不奉陪了。”
    说着,他就要朝那个方向走。
    “等一下!”宁夏顺应心意,急急喊住他。
    “什么?”他眼眸微眯,沉寂的眼对着她。
    “我陪你。”宁夏捏了捏拳,重复一遍,“我陪你吧?”唇角微扬,她带着商量的口吻。
    叶昭觉眉一蹙,别开眼,口气生硬地拒绝:“不用。”
    “用的用的。”宁夏连声说。她在前面开路,边走边回头,“快来啊,我时间很宝贵。”
    他定在原地看她,指间一点猩红静悄悄地燃烧。
    那边,宁夏已经走到安全应急门前。她推开门,靠在门边,隔着距离招手,“过来呀。”
    叶昭觉丝毫不动。
    两人无声对望,一个在呼唤,一个在犹疑。
    时间悄无声息。
    宁夏安静地等。他心情不好,他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抽根烟,也许在短暂的自我独处中,他会快速收拾好心情变回那个原来的他,可宁夏却不想如他愿。
    至于原因,她说不上来。或许,曾经他安慰过她,她潜意识里希望借此机会将温暖回馈。又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她纯粹神经错乱,多管闲事。
    她等着等着,笑容快要僵掉的时候,他终于拾步走了过来。
    与电梯间的敞亮不同,楼梯间光线昏暗,门一阖上,霎时显得空旷远寂。站在扶手边向下望,幽幽得一眼望不到底,越向下越黑。
    宁夏坐在上行楼梯的最下面一级台阶上,屁股底下没有垫东西,坐下时也没有吹灰,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