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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唯故人 (尤小七)


  老管家叹息一声,眼风扫到一个清瘦的身影——黄阮阮。
  想着年轻人之间或许好沟通一些,管家将手里的汤递给黄阮阮,道:“黄小姐,您去劝劝宋先生吧,这几天他一心照顾那一位,也没顾得上吃什么。”
  黄阮阮点头,端着汤碗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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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荡的房里没有开灯,暮色重重压了下来,像浓郁的墨汁晕开人间。宋昱庭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阮阮走进去,轻轻喊了一声,“宋先生,吃点东西吧。”
  宋昱庭恍若未闻。
  此后的时间,他纹丝不动,而她就端着汤在一旁站着。
  安静的空气里,她默默看着他,想起这两天的事。
  这两天她偶尔路过房外,透明的玻璃窗,里面场景再清楚不过。
  这两天,他日夜守在那个昏迷的女人身边,几乎寸步不离,为她吹头发,盖被子,喂水喂汤……她甚至看过他半蹲在地上给她穿袜子的模样,一贯清冷又高高在上的高大身躯,弯下脊背低下头颅,轻柔地将羊毛袜往女人的脚上套……担心她的指甲勾到袜子不舒服,他拿来指甲钳,一点点剪,她小而娇嫩的趾头握在他手中,像捧着稀世的珠宝,眼神专注得近乎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就伤到她的肌肤……
  她甚至看到他细细捡那女人落在地上的发,乌黑的青丝,他一根根从地毯上寻起来,宝贝般装在一个绒袋里,一面捡一面自语,含着费解与怜惜,“就这么爱豪门吗?让你落这么多头发,这种日子到底哪里好?”
  某个夜晚她睡不着,从窗户走过,安静的夜里,她看到他坐在床畔,看床上昏睡的人。那深深的光景里,他五官眉目沐浴在壁灯下,被昏黄的光线一染,有油画般的柔软,他看了她许久,乌眸都是压抑的情绪,满满恨不得要溢出来。
  许是情绪的激荡让他无法再克制,他俯身凑去,似想吻床上的女人。
  最后他没有,也许无论多少年过去,即便如今的他清冷而强势,可他的内心,仍如那些年的故事,那男孩对那女孩,从来都是虔诚的敬慕,一丝半点违背她意志,都是亵渎。
  于是最后,他没吻她,而是起身,将一个吻落到墙上她的影子上。
  ……
  最终黄阮阮收回思绪,看向暮色里静坐的宋昱庭,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宋先生,既然那么在乎,为什么要说那些违心话?”
  宋昱庭开了瓶白兰地,酒香的轻漾中,他对着酒杯自语道:“我也在问自己。七年了,从英国到美国,从欧洲到美洲,两千多个日夜,我以为自己终将变得强大无畏……呵,可一见到她才知道,原来我无论多强大,她仍是我的致命之伤。”
  “可我能怎么办?像七年前一样苦苦哀求吗?”宋昱庭摇头,“没用的,她的心这么硬,对常家死心塌地,对我却如弃敝履。”
  黄阮阮默了默,实话实说,“宋先生,我不知道她跟常家的事,但我看她不像一个爱慕虚荣的人。”
  “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黄阮阮沉默了会,提出一个胆大的疑问:“万一她真是爱慕虚荣的人,你要怎么办?”
  等了好久宋昱庭都没答,黄阮阮也不好再问,将汤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重回寂静的房间只听得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良久后,静坐的男人轻声自语。
  “是就是啊,努力这些年,账户数字的意义,不就是让她能肆意做任何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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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边,江沅早已回到了家。
  常老太太见媳妇回来脸色很复杂,似乎是难堪,又似乎是心虚,最后仍是尖酸地笑起来:“还回来干嘛啊,常家如今不顺,你跟着外头的男人,不是快活的很吗?”
  走在楼梯上的江沅闻言蓦地回头,目光落在她婆婆身上时,她婆婆不由一怔——这个一贯清冷淡漠的儿媳,此刻目光清透又锐利,像是能穿透人的灵魂。而她眼底深处有讥讽一扫而过,像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常老太太顿时不舒坦了,“你瞪我干什么!”
  江沅收回目光,没有再多理会,径直上了楼去。
  纵然在宋氏别墅有过震惊与心碎,但回来的一路,冷静后她便想通了。
  她的确被人下了药,但绝不可能是宋昱庭,即便如今的他再不是从前那个青涩的大男孩,可她的内心深处,仍坚定不移相信他还是当年那个良善的男人。不论他对她现在是什么想法,她都能确定,他不可能伤害她,也不可能对她做出越轨的事。
  没有理由,就是相信、坚信、确信他。
  而除了宋昱庭,再仔细想想,这个答案也就出来了。
  除了她的婆婆,还会有谁?
  她觉得荒谬又可悲,却将所有情绪按捺,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以为回房就能得到稍许安宁,没想到安静没多久便被打破——常郁青回了。
  在外奔波数天,说要想办法把老爷子救出来的常郁青回了,脸色阴沉,想来是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他“砰”地推开卧室的门,冲江沅质问:“这几天你去哪了?”
  他怒气冲冲,江沅猜多半是常老太太在楼下添油加醋编排了她什么,便没有理他,脱下外套自顾换上家居服。
  常郁青夺过她的外套往地上一丢,吼道:“恬不知耻与野男人在外缠绵几晚,你当老子是什么!”
  江沅捡起外套,拍拍上面的灰,话里带着淡淡讥诮,“我为什么会去他那,你知道吗?”
  她的表情过于古怪,常郁青微怔。江沅道:“你怎么不问问你妈,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常郁青一怔,刚才他进门时见佣人看自己的表情很怪异,常家老太太便说,他一离家,江沅接了宋昱庭的电话就走了,连着两晚都没回,刚刚才落屋。
  常郁青愣了会,仍是不信,“我妈怎么可能做那么荒唐的事!”
  “你不信去查监控,去查行车记录仪,我好好一个人,被迷的神志不清,像麻袋一样被塞到车里……你有想过这是什么感受?”
  她口吻清晰,有理有据,常郁青就算再不能接受母亲做的糊涂事,也不由动摇了些,扭头下楼去找常老太太了。
  楼上卧室里只剩江沅,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夜。
  这是一个怎样奇葩的家庭,她被婆婆毫不留情当做交换物,还要承受丈夫的兴师问罪,荒谬、可笑、悲哀,连着这忍气吞声七年的委屈与愤恼,简直不知如何形容。
  最终她起身走到房间里侧,打开了墙角的老式唱片机——那是她从前淘来的宝贝,她很喜欢这种怀旧感的唱片机,圆盘老cd慢慢转着,那昆曲的调子,便悠悠长长传出来,像染着记忆中昏黄的剪影。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蘪外烟丝醉软,牡丹虽好,它春光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呖呖莺歌溜的园……”
  屋内的唱段伴着婉转的丝竹之声,咿呀逶迤绵延而来,夜半的灯光打在江沅身上,清冷的一片,像屋外初冬的霜。
  江沅静静听着,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这些年,即便不能再唱,听曲仍成了她深入骨髓的习惯,每逢她压抑苦痛时,她便会寻个无人的交流,安静听一段,那些无法倾诉的伤,似乎能随着这旋律,缓缓稀释。
  听了半小时后,江沅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她关掉了唱片机,对自己轻声自语,“忍一忍,还有最后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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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下,常老太太面对儿子的质问,又委屈又是愤慨,“不是我故意拿你老婆丢你的脸!而是这宋昱庭用你要挟我,我没法子啊!”
  常郁青又气又恼,又不能对常老太太发火,最后只得将烟头丢在地上,“妈的这宋昱庭!他敢要老子进去,老子就让他也进去!他有老子的料,老子还有他更大的料!”
  老太太按住儿子,急道:“你别胡来,为这种人赔上自己不值得!你爸现在已经保不住了,我要再没了你该怎么活!”
  为了缓和儿子的注意力,老太太换了个话题,“公司现在情况如何?”
  常郁青又点了一支烟,闷抽了一口,“二十亿的保证金回不来了,为了不让在建的工程资金链断掉,今天早上……我把药厂给卖了,11亿。”
  常老太太倒吸一口气,“你药厂卖了?怎么都不跟我商量!11亿是贱卖啊!这得赔多少钱!”
  常郁青焦躁地反问,“不然我能怎么办?我没得选,咱那工程前期投入了四五十亿,后续资金不足搁浅烂尾的话,这钱就全打水漂了!只能把药厂卖了支援工程。”
  “可就算你卖了药厂,十几亿也远不够工程的后续资金啊。”
  常郁青道:“我不是在想办法吗?一会我找老胡那几人借借看,实在不行,我去找银行贷款……”
  他仰头闭眼靠在沙发上,一脸颓然,“走一步算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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