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真真切切的恨意刺得他胸口生疼。
原来她是真的恨他。
有那么一瞬间,沈逸甚至是有些茫然的,他的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苏紫瞳移开目光,僵硬道:“让我下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沈逸沉默了一会,打开车锁,看着苏紫瞳头也不回的下了车,拦了一辆出租绝尘而去。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落下来,一时晃得他眼睛有点疼,沈逸忍不住在胸口按了按,上一次这么难受,似乎还是十多年前。他忍不住苦笑,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她这样判了死刑。
这不公平。
就算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也需要有知情权。
沈逸轻轻吸了口气,到底不放心,启动车子跟了上去。
出租车停在苏紫瞳小区门口,沈逸远远跟着,见她回了家,迟疑片刻,停好车跟了上去。
敲门喊人按门铃都不管用,还好这边公寓是一梯一户,不然早有人出来投诉。
沈逸有些无奈地站在门口,片刻后,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生平少有的不知所措。沈逸靠在门边,仰头,深深吐了口气。他逼着自己回忆当年的一点一滴,却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沈逸一直以为苏紫瞳的心结是母亲的死,可他不敢想,如果……如果是他自己呢?让她夜夜噩梦,不得安眠,抑郁成疾的那个罪魁祸首如果是他自己呢?
他明明已经决定要保护她,对她好,为什么还会变成如今这样?
日光渐斜,楼道里的灯不知何时亮起,这两天情绪几起几落,加上昨晚没睡好,这会疲惫至极。然而沈逸不敢走,就怕她晚上一个人出什么状况。
沈逸点燃身上最后一支烟,吸到一半时,电梯忽然叮一声,缓缓打开,一个拖着行李箱的高挑身影从里面走出来,见到沈逸微微有些惊讶,随后很快平静下来。
“沈逸?”来人有些不大确定,“你在这干嘛?”
沈逸站直了身子:“童珞姐。”
来人正是苏紫瞳的大表姐童珞,她微微一点头:“你找瞳瞳?怎么不进去?”
沈逸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童珞的目光扫过一旁垃圾桶上堆积成山的烟蒂,随即了然:“吵架了?我和她说说。”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治住苏紫瞳,童珞一定要算一个,可惜她工作忙,常年世界各地到处飞,大多时候鞭长莫及。
童珞敲了敲门,见没人应声,又道:“瞳瞳,是我。”
片刻后,房门打开,沈逸看了一眼,苏紫瞳裹在宽大的睡衣里,显得格外瘦小。不过她最近不好好吃饭,确实是瘦了一些。
沈逸沉默地站着,没出声,也没靠近。
童珞见到苏紫瞳的神色,没敢贸然招呼沈逸进来,她有些歉意地看了沈逸一眼,关上大门。不知和苏紫瞳说了什么,片刻后,童珞开门出来,房门在她身后虚掩。
“瞳瞳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见沈逸点头,童珂笑了笑,“她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你别介意,等她过两天情绪稳定了,我让她给你道歉。”
沈逸嘴唇动了动,哑声道:“不用。”
童珂轻叹一声:“你回去吧。”
沈逸迟疑了一下:“她晚上……”
“我最近休年假,在这看着她,你放心吧。”
沈逸轻轻“嗯”了声,把苏紫瞳的药递过去:“瞳瞳的药,你记得让她按时吃。”
“好。”童珞接过药,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又沉默了一会,沈逸才道:“那我先走了,童珞姐你好好照顾她。”
第三十四章 长姐如母
“吃饭了吗?”
见苏紫瞳摇头,童珞打开冰箱,见除了鸡蛋什么都没有,忍不住皱了皱眉,只得打开手机叫外卖。
苏紫瞳蜷缩在沙发上,身上披了条毯子,空调温度开得低,她赤|裸的脚趾似乎是一种近乎青白的颜色。童珞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也没问她,随便点了点清淡的,在沙发上坐下。
“说说吧,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苏紫瞳抿了抿唇,不吭声。
童珞才不惯着她那些毛病,等了一会,见她一动不动的装死,便道:“不想说就先去墙角站着。”
苏紫瞳只得起身去墙角罚站。
都说长姐如母,其实对苏紫瞳而言,从某方面来说,童珞可能比童蔓更像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童蔓从没管教过她,她养成如今这幅嚣张的性子,至少有一半是童蔓的锅。
苏紫瞳现在还会模模糊糊地记得以前——十岁之前,那时童蔓还很健康,她家和沈家一样,家庭和睦、父母恩爱,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自小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溺爱着长大,走到哪里都是小公主的待遇。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父亲工作太忙,少有时间回家陪伴。
那个时候,她心中对苏衡还有着满满的孺慕之情,看到父母旁若无人的恩爱,还会上前撒娇卖乖的争宠。
母亲住进疗养院的前两年,父亲不管工作到再晚,都会每晚回来看看她。后来是苏紫瞳看苏衡实在辛苦,在沈母的邀请下主动住进了沈家,等周末父亲回来了才回家。她那时还常常天真的想着,等母亲病好了,一家人又可以重新在一起。
可是十四岁那一年什么都变了。
苏紫瞳搬去童家,童老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不上;两个舅舅对她也不上心;童珞正是高三,常年住校;童珂更是个没心没肺的。她情绪不好,大家只以为她骤然丧母,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并未多想。苏紫瞳就这么从万千宠爱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没人上心的小可怜。
等到她被人发现精神不大正常时,已经是两年之后,而头一个察觉的,还是童珞。
那年苏紫瞳十六岁,上高二,转了学之后和沈逸不在一个区。她不肯配合治疗,在医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看到谁都一副要立刻冲上去拼命的架势。
那时候童老因为小女儿的骤然离世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十二个月里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在病床上过的,苏紫瞳出了这种事并不敢让老人家知道,而童家两个舅舅不想管她,只想把苏紫瞳送回苏家。
苏紫瞳像只被抛弃的小猫似的在童家老宅的阁楼上缩了两天,最后还是被童珞发现。那时她上大一,家里在校外买的有房子,童珞替苏紫瞳办了休学,又请了心理医生,时时刻刻带在身边,一直到她情况有所好转。
因此,苏紫瞳谁的话都敢不听,唯独童珞,她是不敢的。
赤着脚站在客厅角落里,绒毛球一样的小狗不知从哪里颠颠地跑过来,扒着她的腿望了一眼后,围着苏紫瞳蹭来蹭去,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低头舔了舔她的脚,没有换过的乳牙在脚趾上轻轻咬着玩。
苏紫瞳忍不住缩了一下,小狗立刻“汪”一声,像发现什么好玩的玩具似的扑过来。
童珞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一人一狗旁若无人的玩闹起来,唇角微微勾了勾,笑意未达眼底,眉心又浅浅蹙起来。她觉得自己不像是照顾妹妹,反而像养了个女儿,一天不看着她好起来,就一天安不下心。翻了翻她的药,童珞发现基本都是她以前吃过的种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外卖来得很快,童珞一边起身开门,一边招呼苏紫瞳:“别傻站着,去拿碗筷。”
苏紫瞳乖乖地去厨房,小狗毛球一样跟着她滚了过去。她没胃口,只拿了童珞的。童珞眼也不抬:“再拿一副,没胃口也垫垫肚子。”
苏紫瞳只好陪她一起吃,吃完又被童珞指挥着去洗碗。
童珞靠在一旁看着她,语气淡淡的:“你现在的心理医生电话是多少?我觉得我有必要了解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这话就好像小时候家长问“你班主任电话是多少,我要了解你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作为一个已经二十六岁,也算事业有成的女青年,苏紫瞳顿时羞耻地红了耳朵,她有些不满地看了童珞一眼:“姐!”
童珞依旧是那副可有可无的语气:“那你就自己交代。”
苏紫瞳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我……”
“瞳瞳,”童珞忽然轻轻叹息一声,拿过毛巾替她擦手,“我准备结婚了。”
苏紫瞳怔怔抬头。
“是我现在的老板,瑞士籍华人。结婚之后,我在国内的时间就更少了。你……”童珞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要一直这样下去吗?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的下。”
苏紫瞳一时有些茫然,刚刚发现童珂和林子瑜打的火热,童珞就说她要结婚了,她们每一个都已经或即将找到自己的归宿,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苏紫瞳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她的唇微微动了动:“姐,他对你好吗?”
“嗯。”童珞把毛巾放下,牵着她到沙发上坐下,“过年的时候我带他回来给你看看。”
“你……”苏紫瞳有些混乱,胸口堵着,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怎么能和自己的老板结婚呢?没有人会承认你的工作能力……你会换工作吗?如果以后……你一个人在瑞士要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