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绅,婚礼定在正月初十,你没意见吧?”
“妈妈都定好了,我还有什么意见?”
林泽绅戴着眼镜,眉心微皱,低头处理手里的文件。听了林夫人的话,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挑眉往门口瞟了眼。
正月初十就是五天后,时间虽算不上仓促,但要准备起来还是要抓紧一点。
“她知道吗?”林泽绅停下手中的笔,眉心舒展,望向林母时,目光颇有些戏谑。
林夫人在唐林二人的婚姻上,一向有些独、裁主义。
“还没告诉她,这两天看她身体也不是很舒服,筹备婚礼又比较累,还是等过两天她身子爽利了再告诉她。”林夫人呷了口手里的桂花茶,面上仍然是喜乐慈祥的,说这话时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林夫人从未想过唐糖会不会不愿意嫁给阿绅。
再说,这是早就该完成的婚礼了。要不是唐家大火,她这会子都说不定是个准奶奶了。
“这种事,当然要同她商量好了再决定。”林泽绅就知道林母的主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淡然,“说不定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也不像从前那般心思了。”
“哟,我们林公子也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了?”林夫人听了觉得好笑,捧着茶盏啧啧道,“她如今失忆了倒好,想不起那些事情,同你完婚正是最单纯的时候。”
这也是林母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坚持唐糖这个儿媳的原因之一。
如果说事发后还有顾虑,担心唐糖走不出家族没落的阴影,那么现在这唯一的顾虑也暂时消除了。
“可是,”林泽绅顿了顿,沉吟半刻,“她总有一天会想起来。”
如果她想起那天发生的种种,自然也会将当天所有可疑的人综合到一起。
而那可疑的人里头,除了唐家自家人,其他都是和他林泽绅有关的人。
“阿绅。”林夫人瞧着儿子认真的脸色,和这悠悠感叹的语气,不禁笑得意味深长。
“妈妈有话直说。”林泽绅笑笑。
“别不承认,你现在是真喜欢她了。”林母十分肯定地说道。
林泽绅依旧是笑着,不置可否。
重新打开手边的文件看了一会儿,眉心又是微微拧起。
“对了,妈妈还记得送去唐家那批聘礼吗?”
“记得啊,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聘礼里的锦罗绸缎,都是让哪家布庄置备的?”
林夫人一愣,手里的茶杯放下,仔细回忆起来,“这个还真不好说,都是我到各个布庄里去挑得,连唐糖那件嫁衣也是集合了几家的料子和丝线,再专门找上海滩最好的裁缝做得。”
林母一想到那些关于婚礼的准备,哪项都是自己亲力亲为,几乎把上海滩名列前茅的店铺全跑了个遍,心里头就有些惋惜。她再没那个精力和兴头了。
“具体是哪几家布庄,你看看这份名单,有没有漏掉的?”
林夫人接过阿绅手里的文件,不知他怎么突然对这事儿上心。
“你不会是想再重新去这些布庄里置办吧?”难以置信阿绅居然一直盯着这些名单。
“嗯,有这个想法。”林泽绅淡淡点头。
“要我说也没这个必要了,如今唐家没落,唐糖也算是没有娘家,费这些力气用不上,你三叔的布庄最近有几批新货,说是洋人和经典丝绸的结合品,直接交给他置办就好了。”林夫人匆匆看了眼名单,并不上心。
“阿绅,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林泽绅不答话,接过文件,径自看向门口,手肘撑在桌面的文件上,目光看向只留了一条缝的门口:“进来吧。”
门口杵着的人影闻言一僵。
林夫人看过去,唐糖已经进来了。
“不是要休息一下吗,怎么……”
“伯母,你决定把婚礼定在初十了?”
林夫人脸色一僵。
唐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了。
林泽绅在两人间看了会儿,将文件收进了抽屉里,起身倒了杯红枣枸杞茶。
递到唐糖的手里,目光带了一丝打量,“还不舒服?”
唐糖心事重重,根本无暇其他,只淡淡瞥他一眼,又看向一时语塞的林母:“伯母,婚礼的事不着急,我想先缓一缓。”
林夫人被她突然的正经脸唬得一愣一愣,莫名心虚起来。
“我是准备明天跟你商量,既然你觉得……不过,唐糖最近有什么事吗?”为什么要缓一缓?想起什么了?
“嗯,要上学啊,我的课业都忘光了。”唐糖听她妥协了,脸色也缓和下来,低头抿了口热茶,氤氲的水汽遮住了眸光。
“行吧,随你。”林夫人了然无趣,讪讪一笑,“你们俩聊着,我先去睡了。”
待林夫人走后,书房剩下的两人俱是沉默。
林泽绅一杯接一杯端茶倒水,唐糖僵直地站着,也一杯接一杯喝了。
“又想起来了?”半晌,林泽绅笑着问她。
唐糖目光躲闪,也不否认,点头欲回避:“我也会去睡了……”
“真那么想知道幕后凶手?”
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你有线索了?”
她迫切地看着他,显然是很想知道。
林泽绅走近一步,身长高她半截,暖黄的灯光投下一片阴影,堪堪遮住她的脸。
“知道凶手,你会如何?”
他的鼻息温热,在她蓬松的发顶隐约可及。
她轻咬着下唇,嗓音隐忍:“那要知道凶手之后才知道。”
呵。
林泽绅轻笑一声。他有时候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先前那个完全是不同两个人,尽管是同一张脸,或者用她之前的话说,是同一张脸的两种人格……他找不到两个人相似的地方。
“你到底知不知道?”唐糖脊背挺直,背后密密麻麻沁出一层汗来。
“唐糖,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林泽绅抬起一只手,像往常任何时候一样,欲摸摸她细软蓬松的头发。
却被她偏头躲开:“阿绅哥哥,我有权利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去查。”
说完,她将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转身走出了书房。
林泽绅的手还停在半空,顿了顿才若无其事落回到身侧。
他没有把握。凶手选在那一天动手,必然是和林家有关的人。
敌人或者亲人。这一点都不难排除。
难排除地是,唐糖知道真相之后,到底会怎么做。
也许最坏地结局就是以命抵命。可林泽绅是万万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32. 断气了
第二天要去二叔三叔家吃饭,林泽绅起得早,林夫人念着唐糖身体不适,本想让她留在家里歇着。
下楼时候,却见唐糖已经打扮地清简大方,站在餐桌边帮着晴姨布置早餐。
“怎么起这么早,还能多睡会儿的。”林夫人笑着走过来,又冲身后的林泽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关心关心。
林泽绅会意,却只是笑笑。
唐糖替二人拉开绒面的四方椅,笑容清浅:“昨儿听阿绅哥哥说,要早起去二叔三叔家走一走。”
林泽绅闻言瞥她一眼,顺势坐下来。
他昨晚根本没提这茬,但既然她想去看看,就带她去好了。
林夫人哦了一声。听她如此正经地回答问题,竟有些不习惯,昨夜里那种莫名别扭的感觉又有了。
大概是月事来了,心情总有些反常吧。林夫人没有多想,也坐下来,提起筷子便往她碗里夹鸡蛋:“先吃点元宝垫一垫,三叔家倒是好说,二叔家客套多,开饭要等一阵子。”
唐糖也坐下来,低头笑了笑:“我知道了。”
“待会儿让老张先带你过去,我约了盛南廷有点事情,可能会晚点去。”林泽绅偏头看向她,突然又想起这个人格可能根本不知道盛南廷。
“好。”
既是不知道,唐糖面上也没有丝毫波动,点头应了他。
她想着林泽绅不在倒好,有些事本来就要亲自去问一问,林泽绅在场反而不方便。
“百乐门的大老板?你这些年和他来往不少,怎么从不见他来府上?”林夫人倒是对这位传闻中的男子有几分兴趣。
“他很忙。”
说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林泽绅起身:“先走了,家里有劳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