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望向母亲的方向,用手语问:“可以吗?”
沈倩如皱起眉,“今天就算了,刚刚发生那件事,她还在惊吓。”
聂桢开口:“不如让姐姐去散步,散步帮助调节心情。我也去,有我和在,不用担心她的安全。”
这边顾长民和聂教授去书房谈话,聂桢还在客厅。
望了眼门口,聂桑正笑靥盈盈。沈倩如拉过儿子:“她现在拍拖不合适。”
聂桢笑说:“没有逼她很紧,从来都是把她当作妹妹照顾。她现在愿意接受异性邀请,还不算太封闭自己,你应该更加放心。”
沈倩如气不打一处,“当初你们都说了同样的话,我就放任她。结果呢?”
聂桢哭笑不得,“现在和当初的状况不一样。”
沈倩如瞪了他眼,索性离开。
转眼四周过去,家庭医师仔细检查聂桑的瞳孔和耳膜,经过视觉和听力测试,说:“恭喜,视力和听力暂时恢复。”
沈倩如担忧:“这次的发病周期比前两次要长了一倍。”
“总会有特殊状况。一般受到刺激,会有周期延迟。其实这样的病例本身就很罕见。”
聂桑神色开心,用手语说:“我看得很清楚,也听得很清楚。”
沈倩如心焦,手背捂住唇,心疼地哽咽:“她还不说话,视力和听觉都恢复了,为什么还不说话,”
聂教授揽住妻子的肩头宽慰。
医生想了想,说:“这是心理病,什么时候开始说话取决于病人自己。如果病人再这样继续封闭自己,对恢复声音没有任何帮助,而且会引发声带退化,即便将来可以发出声音,也会影响正常发音和语言能力。所以心理治疗是关键。”
一旁的顾长民开口道:“心理医师面临的症状最简单又最复杂。说最简单,因为没有客观的生命危险。说最复杂,能否治愈,关键在于病人自己的心理状态和意愿。如果病人自己抗拒,心理医生能给病人唯一的药物就是时间。”
聂教授点点头:“我明白,心理问题比其他很多病症要棘手。我也知道这个急不来。”
顾长民进一步建议:“不如听我劝,你们回美国去,给她空间。有时候太多的家人和关爱,反倒让病人无所适从,甚至为了不让家人担心而掩饰自己,刻意压抑自己本该有的情绪。真实情绪得不到释放,对治疗适得其反。”
听到这个,聂教授劝妻子道:“不如就听顾兄的建议,我们先回美国。其他你不用太过担心,这段时间桑桑接了个在瑞士的项目,工作室已经移到这里,助理会在这里陪她。”
顾长民接过话:“除了我之外,我们顾氏家族尚有其他人也常居瑞士,云烨更会时不时来这里照顾,安全方面你不用担心。”
聂桑用手语对母亲说:“这个项目需要我常去工地,你们在这里,会不方便。”
沈倩如叹了叹气,始终纠结:“桑桑到底问题在哪里?她愿意交流,愿意同我们笑,现在她又能看得见听的见,可是为什么怎么都不肯开口说话?”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愿意笑。到了她能痛痛快快哭一场的时候,也许就是解开一些心结的时候。”
沈倩如将女儿抱进怀,声音哽咽:“她自尊心强,不会哭。”
顾长民叹气,“所以自尊心强的人,也更容易出现心理障碍。”
这一天,聂氏夫妇双双飞回美国,聂桢回香港,临走前沈倩如拉着聂桑的助理悉心嘱咐。依旧不放心,请了钟点工,负责聂桑在瑞士停留期间的家务。
“和妈咪天天保持视频通话,”上车前,沈倩如第n次叮嘱。
聂桑打手语说:“会的。快去机场,飞机不等人。”
“睡觉不许再开窗,感觉闷就打开通风口和加湿器。”
目送家人离去,聂桑一刻不耽误,和助理驱车来到工作室。接手的新项目是一间博物馆的修建,带上最终敲定的设计稿,来到工地。
工人已开始动工,聂桑打开设计稿,对助理打出手语。助理翻译给项目合作方,双方谈论。
隐隐中,感觉到一道注视自己的目光,聂桑心头一凛。
四处望了望,只看见头戴安全盔的工人在工地各司其职。她定了定神,继续投入工作。
62|第62章
结束了工作,聂桑合上设计稿,交给助理。天气有一些干燥,她从手袋里拿出化妆镜,又继续翻找,找不到,助理想起什么,将搭在胳膊上的风衣递还给聂桑,指了指风衣口袋。
聂桑恍然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补水喷雾,打开化妆镜,对着脸喷洒。
镜面倒映出碧蓝飘云的天。微微倾斜,博物馆修建的支架折入镜中,支架上坐着三三两两正在午休的工人。
似乎一道影子在镜面晃过,聂桑下意识松手,“啪”一声,化妆镜掉地,跌出一道裂痕。
她怔怔地傻站在那,一动不动,目光里失去了神采。助理拾起镜子,紧张地扶住她的臂膀,另一个掌心在她眼前晃了晃,焦急地问:“你怎么了?能看见吗?”
聂桑稍微清醒,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又睁开,缓缓抬起,目光扫过建筑的支架。脱下安全盔露出面孔的工人们几乎来自东欧,一个络腮胡子向她吹口哨。
助理皱起眉,扶着聂桑要离开。
“我没有事,”聂桑用手语微笑着安慰。
助理笑嘻嘻说:“看,谁来了?”抬起手臂指向聂桑的身后。
聂桑转过身,看到顾云烨,眉眼弯起。
“今天不忙吗?”她比划手语。
“我带你去吃饭。”顾云烨说。
聂桑点头答允,“我正好很饿。”
“坐我的车。”
聂桑爽快地同意,将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助理,很自然地挽住顾云烨的臂弯,笑眯眯向车子走去。走了几步,她蓦地顿了顿,回首环望。
“在看什么?”身边的人问。
她转过身,笑着摇摇头。
顾云烨掌心搭在聂桑的腰上,打开副驾座的车门,照顾她上车。走到车另一侧,目光瞥过建筑一角,不动声色迈进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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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的支架上,那个灰蓝眼睛的络腮胡子挪到一坐靠在建筑支顶的工人身边,将烟盒伸到他眼前,“哥们,要不要来一根?”
那个工人脱下遮盖住脸庞的安全盔,露出难得的亚洲面孔,与众不同。
抬眼望了眼烟盒,年轻的工人微微坐直身体,没有表情地拿出一根烟,礼貌地道:“谢谢。”
络腮胡子吐出烟圈,一口生硬的英语:“落难公子体验不同的生活?”
他看了大胡子一眼,借对方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手握拳捂住唇,连声地咳。
络腮胡子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做完这个活,回去继续享受你该有的生活。”
对方没有说话,将烟夹在两指间,又深吸一口。
“你喜欢她?”大胡子蓦然问出口。
年轻工人蹙眉望他。
大胡子食指夹烟,指向车影渐渐模糊的方向,“就是那个女孩,这个工程的总设计师,据说很有名气。”
年轻工人沉默了一会,将烟在钢筋上拧灭。
“她是我老婆。”淡淡的一句,跳下支架,拿起工具继续砌砖。
络腮胡子惊讶地吹起口哨。
瑞士博物馆工程属于修建项目,聂桑在原有风格基础上,作出不算太大的改动,短短三月过去,就已差不多完工。
这三个月风平浪静,按部就班,聂家的人逐渐放心,没有再提让她回美国静养的事。聂太太对女儿带着工作室全球到处跑很有微词,虽然明白到处散心对治疗亦有帮助,可是毕竟一年有余不肯说话,生怕她的声带退化,聂家索性坚持让聂桑停留在瑞士,将工作室全权交给总监。
这一年聂桑接到几宗瞩目的case,又获奖项,工作室有做大的趋势,经过考虑,聂桑同意将工作室总部定在美国,在欧洲和亚洲设定分部,分别暂时由各部的副总监打理,她自己在需要的情况下作出设计稿传送到相应分部。
聂桑如约去顾长民那里做心理治疗,茶几上摆着一个棋盘,顾长民手里握棋,犹豫了一刻,放下棋子叹气,“好吧,这一局你赢了。”
聂桑俏皮一笑,抱歉地耸了耸肩。
“记得你小时候学过两年棋,可是没有耐心坚持下去。没有想到重拾这个,时间没有很长就赢了我这一局。”顾长民感叹。
聂桑打开随身的笔记本,写:“是顾uncle承让。”
“最近工作室的事情怎样了?”顾长民问。
她写下:“越来越顺利。”
顾长民微微颔首,“你在瑞士负责的博物馆工程风格鲜明,虽说是改建,却和先前的风格形成强烈反差。你们年轻人一辈犀利过一辈。”
门轻轻敲响推开,顾云烨进来,伸出手腕上的表,对顾长民说:“没有想到心理医师也有偏好,每次桑桑在这里,都要多出一个钟头的治疗时间。”
顾长民笑了,“是桑桑不嫌我这个老头子闷,愿意陪我下棋。”
顾云烨揽住聂桑的肩,“那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