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却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她一怔,小心地上前去,果然看到了安夫人。
安夫人好像刚刚哭过,还在拿帕子抹眼睛,安平儿和安云满也不敢劝,只呐呐地站在一边。
安明儿一怔:“娘。”
安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道:“你跑到哪儿去了?”
“和表哥出去走了走”,她脱下大氅,屋子里升了暖炉,很暖和,她走过去母亲身边,“娘?”
安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倒是显出一些小女儿的娇俏来,她道:“你怎么又被他哄出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小子没安好心,让你少跟他来往吗?”
安明儿低声道:“娘也不要这么说。表哥究竟是表哥。”
安夫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这里不比平阳,她若是把女儿给斥了,虽然她心里不以为然,但别人看了就要多心去。小福本来就一直过不熟,更容易多想。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缓了缓,低声道:“娘今晚睡你这儿。”
“娘?”安明儿大惊。
但是更惊讶的是安平儿和安云满。他们忙一左一右地上了前去劝:“这怎么行?爹非气死不可。”
安平儿也道:“是啊,小姨,您就别跟姨丈致气了。”
安夫人低声道:“我跟女儿睡,怎么他要气死?这件事小孩子不要管。我乏了,你们俩都回去吧。”
两人无言,只默默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只能退下。
后来安云满对安平儿说:“姐姐平时不声不响的,看不出来倒是机灵得很,就她一个人躲了出去,什么事儿也没有。”
安平儿却皱眉,道:“胡说什么。小福哪是故意躲出去的。”
安云满撇撇嘴,没说话。
这厢安明儿服侍安夫人梳洗过,然后母女俩并肩躺下了,熄了烛火。
安明儿总觉得惴惴:“娘,这样,不太好吧?”
安夫人搂住她,低声道:“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要跟你挤。”
黑暗中于是没有声音了。
半晌,安夫人突然低声道:“小福,你很怕你爹?”
安明儿不敢吱声。
安夫人摸到她的头发,低声道:“你不用这么怕你爹的。你就算把他气得跳脚,他也终究是你爹。”
安明儿低声道:“我知道了,娘。”不过也就是说说罢了,她哪敢真的把安织造气得跳脚。
眼看女儿不能解开心结,安夫人也没有办法。小福这孩子就是这样,抱上山好几年,回来之后就怎么都养不熟。作为一个母亲,安夫人很自然地开始思考这其中的问题所在。她估摸着,大约是青春期自卑吧。这孩子总觉得自己不讨人喜欢,见了谁都默默地避开。偏偏你还不能一味地靠近她,不然她只会越躲越远。
最终,安夫人只能低声道:“有什么的,你都可以说出来。他是你爹,我是你娘。爹或许严肃一点,但你是安家的嫡长女,你娘也没有失宠,他没有理由不疼你的。”
安明儿只一味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声音有点微弱。她好像快要睡着了。
一腔热血的好妈妈被泼了冷水,安夫人嘀咕了一声,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拉了拉被子,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一句:“别老是跟睿儿混在一起,这小子腹黑得很,你别被他骗了。”
……什么是腹黑?
但是安明儿没有问出来,她睡着了。
安夫人还当真是敢,竟然顶着安织造的雷霆之怒,硬是在晚晴楼里住了好几天。安织造白天忙,几乎是一睁眼就被卢先生拖走。晚上回来,下人只上报说夫人吃过了,睡着了,不让吵闹。
白天,他也冲进晚晴楼去找过安夫人,可是当时安明儿正打算洗澡,下人们一排一排地站了,手里托着托盘,拿着各式用具,直站到晚晴楼大门口,除非瞎了,不管怎么可能不知道女眷要做什么。
安织造也意识到这是个成年的女儿,自己再不好贸然闯到女儿的院子里去。因此只要安夫人不出来,他还真就没办法了。
安老黑栽了。
这天,柳睿终于摆平了他那个话痨老爹,来安府窜门。走到大门口,就发现不对劲。这个园子本来就大,平时也幽静。可是现在,简直安静得有些诡异。
柳睿低头匆匆走了两步,不禁有些奇怪,回头去问司徒:“司徒,这都是怎么回事?人都没了,难道鸟儿也没了不成?”
司徒大管家汗颜,低声道:“这大冷天的,哪有鸟啊……”
柳睿无语:“这园子也忒静了,再这么下去,该闹鬼了。”
司徒无语。这不是安织造心情不好,弄得大家都人心惴惴的吗。要是再吵闹得撩拨了安织造的神经,那大伙儿还要不要活了。
“胡说什么呢,闹什么鬼。”
柳睿一抬头,结果果然看到一脸晦气的安织造迎面走来,他忍住笑,迎了上去:“姑丈。”
安织造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你又来做什么?”又是来拐他家女儿的?
柳小黑直言不讳:“就许您的家宅这么热闹,我就要独守空门?”
“……”安老黑不想理他,只道,“你可自己注意点,不要太张扬了。不然你姑姑容不得你。”
言下之意,他是默许了小黑对他女儿的追求,但是前提是不能惹他太太生气。
柳小黑却冷不丁地道:“姑丈这是要去哪儿?忙不忙?”
安织造警惕地上下打量小黑:“你又有什么花招?”
柳小黑笑了一声,道:“姑丈,您这就小人之心了。我本来是要去找小福的,但是您这深闺锁着,我要见小福一面也不容易。若是姑丈得空,我倒是想找姑丈喝个酒。”
no.064:(回家篇 )家庭纠纷
安老黑心里也不痛快。想了想,转身对身边跟着的人说了一句:“跟夫人说一声,我晚点回来。”虽然回来再早也见不到人就是了,不过这个报备还是要的。
柳小黑埋头闷笑。
安老黑倒是一点也不以为耻,懒洋洋地道:“总算你还有孝心,知道请姑丈喝酒。姑丈就给你这个尽孝的机会。”
“……”柳小黑无语。这怎么就变成他请客了。但是眼下他也不多说什么,和安织造勾肩搭背地出了门。
去的是八仙楼。这是安家的产业。
老黑小黑包了一个包间,两个人坐下来喝酒。
这里的酒楼格局,不是平阳那个小地方可以有的。扬州是江南的腹地,襄阳又是扬州的首府,其繁华富庶,就是相比京城也不逊色。
江南首富安织造名下的产业,八仙楼,当然也是整个江南最大也最奢华的酒楼。两只腹黑坐的包厢,打开门就可以看到酒楼内院与大园林无异的精致花园,正对是一个大池,假山上常年流水,川川不息。
有的时候那园子里会伶人弹唱,常常选在夜晚,花团锦簇的灯笼笼罩下,身着华服的江南乐人团团而坐,舞姬的轻衣薄纱对月挥舞。鼎盛时期,连旁边的假山流水也带了酒香。
而这一切的主人,安织造此时坐在天字包间里,只有些随意品尝最新上的西域葡萄酒。他脱了外袍。有些随意地搭着椅沿,好像有些落寂。
江南第一少望着手中的夜光杯。有些失神。
安老黑低声道:“其实我不是不愿意答应你们的婚事。”
什么近亲不能联姻,什么伦理伦常。莫说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算真是如此他安织造也不在乎。当年他连自己的侄女都娶了,最是毁了伦常。
柳睿眯起了眼睛:“我也知道姑丈做不了主。”
安织造笑了一声,道:“你不用激我。孩子她自己不愿意,我也没办法。起初我以为她性子乖顺。可是她有这个倔劲。倒是像她娘。”
柳睿不说话。
安织造道:“你切莫逼她。这孩子的性子,经不得逼。”
柳睿突然低声道:“其实……您也不是这么不在乎她。”
安织造笑道:“这世上,有哪个父亲是不在乎自己的孩子的?何况她是我第一个孩子……小时候,她娘为她流了多少眼泪。我又怎么可能不把她放在心上。”
柳睿低声道:“可是她不知道。她很怕您。”
安织造低头,手指轻轻摩挲夜光杯角,突然道:“你对她也很好。可是她也不知道,她也不喜欢你。”
“……”姜还是老的辣,心肠还是年纪大的黑。一句话,老黑和小黑就划出了等级。
柳小黑痛定思痛。最终觉得不适宜和老黑闹僵,他想了想,便道:“姑丈,您的生辰就快到了。姑姑不会还没开始操持吧?”
“司徒在操持。她哪有这个心。”想到这个,安老黑有点郁闷。
柳小黑笑得很神秘:“那姑丈,别说做侄子的不孝敬您。我手里有个好东西,我留着是没用。送给姑丈,说不定能解了姑丈的燃眉之急。”
“……”
柳小黑在安老黑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耳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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