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从来是说到做到,唐明朗回LA的第二周开始,她就开始履行给唐明朗补课的任务。唐宓研究了唐明朗现在的教材和进度之后,找出了重点。她还跟学院里的本科生聊了聊,发现本科生的课程实在是简单,比国内的经管学院的课程还要简单一些,指导自己的表弟做“paper”,简直太轻松了。
因为和明朗交流问题只能在网上视频聊天,地方的选择就成了一个问题。当然,最普通的选择肯定是在自己的公寓里,但最近纪文静忙碌,每天都在和一篇尤其重要的论文奋斗,头发都掐断了好多,考虑到公寓的隔音效果也不怎么样,她在公寓里说话肯定对学姐的学习有影响。于是,在李知行的建议之下,纪文静在公寓的时候,她就把据点搬到了李知行的公寓里。
一般情况是唐宓在客厅里指点唐明做“paper”,帮他解决不懂的问题,李知行则在自己的卧室忙他的代码和各种文件。
唐明朗也是第一次正面认识到了表姐的能力。那些他认为复杂得要死难度极高的作业在表姐看来完全是小“case”,他耗时一周的“paper”,表姐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帮他搞定了提纲,再用半个小时帮他写完了第一部分——唐明朗在屏幕那边哀号,人和人的差别简直太大了,完全让人看不到追赶的希望啊。
“你不需要追上你表姐。”李知行来客厅倒咖啡,看到镜头里的唐明朗,“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
唐明朗讪讪笑了下,默默关了对话框。
唐宓拢了拢桌上的书,问他:“忙完了?”
“早着呢。”李知行揉着额头,“写代码的人生怎么可能有完结的一天。
一天,一周总有几天晚上会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觉,在学校待久了,唐宓对真正想做出点成绩的理工科研究生的忙碌情况很了解,对此也无可奈何。楼上一个李知行,隔壁一个纪文静,忙起来都通宵达旦,只不过好在年轻,也看不出来太疲劳。专业课上她没法帮忙,只能尽力在别的方面为两人分担。
李知行灌了几口咖啡,问她:“周末你有时间吗?”
“嗯?”
“我们去计算机博物馆吧。”
唐宓看他:“你忙得过来吗?”
李知行微笑:“有时间的,放心吧。”
唐宓提过想去计算机博物馆,李知行一直牢记在心,毕竟她可很少提起自己对什么感兴趣。上次明朗来的时候本来机会不错,但李知行只想了一秒钟就排除了这个选项——唐明朗和贺优两人都是绝不会喜欢逛什么计算机博物馆的,他自己也有私心,所以选择了和她两人单独前去。
计算机历史博物馆坐落在硅谷,和大学距离不算很近,驱车近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放眼望去,游客还不少,两人也不要导游和志愿者服务,一边聊一边独立游览。从进展厅开始到结束,从古老的算盘到最新的电脑,每一台机器都展现了当时人们最的的智慧所在,唐宓在一个个展台前慢慢走过,兴趣盎然。
虽然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多,但李知行完全能感受到她愉快的心情和振奋的情绪。
“人类的智慧真是无穷! ”
每个时代的巅峰都在这里。
李知行是技术至上派,深深赞美工业文明带来的奇迹,对此也深有感触。
“我小时候自己做过一套计算工具,和这个有点像,当然,没有那么复杂。”唐宓指着橱窗里的一套工具说。她是很少谈“我自己”的人,现在谈话的兴头却高得不可思议。
这事儿对李知行来说是个天大的新闻,唐宓很少谈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他对此充满好奇:“是什么样子的?”
唐宓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了一下:“其实也算不上计算工具,就是一个类似钟表的转盘,上面写着各种数字,计算的时候旋转指针,可以计算高位数的乘除法。”
下一瞬计算工具在李知行的脑海里成型,他缓缓地问:“那时候你多大?”
“十二三岁。”唐宓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得意,收敛了一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计算过程很麻烦,没有实用价值。”
“你觉得麻烦是因为你用自己的手指旋转指针,完成机器的工作。”李知行说,“那个计算工具现在还在吗?”
唐宓摇了摇头:“已经扔了。”
李知行心情极为复杂。他从来不会低估唐宓的才华和天赋,但确实没想到她的天赋如此之高。在那么小的年龄可以自己原创一个计算工具,这其中的难度超乎想象,需要对数学规律的深切认知和充分的想象力,绝不是她说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他想起了叶一超曾经说过,唐宓像拉马努金——是的,这个点评非常精准。
“怎么了?”唐宓抿了抿嘴看着他。李知行的眼神很奇特,她实在不能熟视无睹。
李知行神色郑重:“你的数学天分之高超出我的想象。”
“还好吧。”
“这么好的天赋应该物尽其用。”李知行看着唐宓的眼睛,“难怪叶一超再三叫你去学数学,他看得很准。”
在外在环境极其有限所获资源甚少的情况下,拉马努金凭借努力和天赋,将数学界已经存在的定律和公式又发明了一遍。唐宓也是这一类人。李知行觉得真是太遗憾,如果她生活在更好的环境,这份天赋绝不会被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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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里尼瓦瑟,拉马努金,印度历史上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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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李知行又一次提起叶一超,微微一愣。
“我不觉得遗憾。”她说,“经济金融也还算有趣。”
“经济金融类的山头到底更低一些,难度和趣味性和数学没法比。”
唐宓莞尔:“能赚钱就好了。”
若是之前唐宓偶尔也为自己的选择而惋惜,但现在她已经不会这么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选择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李知行看着她少见的笑颜,也跟着笑起来。
是啊,也多虑了。真正有能力的人,在什么行业都能做出成绩来,他从来坚信这一点。
这已经是李知行最近第二次提起叶一超了,两人在展馆里慢慢踱步,唐宓看他一眼:“你和叶一超有联系吗?”
“我确实知道一点他的近况。”李知行慢悠悠地说,“对他的研究方向也很了解。”
了解近况是一回事,知道他的研究方向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照理说两人一个东一个西从事的方向也完全不是一回事,没有联系才是正常的。李知行和叶一超素来没什么交往,关系也比较淡漠,她没见两人单独交流过。
“部分消息是从社交网站上看到的,当然,我前不久也给他打过一次电话。”
“打过电话?”
唐宓想,难怪他之前说可以给自己叶一超的电话。
李知行仔细观摩着橱窗里的老式计算机,回答:“我有专业问想咨询他的意见。”
“那问题解决了吗?”
李知行摇头:“他给不出什么意见。”
唐宓并不意外。李知行学计算机,编程和数学联系紧密,李知行能问叶一超的无非也就某个功能用什么数学模型实现的问题。叶一超所思考的,都是和实际生活离得很遥远的纯数学问题,要他来思考应用数学范畴的使用,也确实为难他了。
参观完计算机博物馆后,两人又驱车在硅谷里逛了一圈 硅谷占地广阔,建筑众多,环境优美,看上去和大学的环境相似——参观外围无人阻拦,当然,想要进到建筑里参观就不那么容易了。但这对李知行来说也不是难事,唐宓只见他拿出手机,打了不到十秒钟的电话,片刻后,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就从最近那栋建筑物的大门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朝他们走过来。
李知行和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大孙。”
李知行口中的“大孙”不算很高,看上去偏瘦,皮肤不算很白,笑起来颇为爽朗。
他的视线落在唐宓身上,眼睛陡然一亮。
李知行笑着为两人做了介绍。大孙全名孙轩,是李知行的小学初中同学兼死党,初中毕业后就来了美国,在美国某所私立高中毕业后,又去斯坦福读计算机专业,四年本科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了这家位于硅谷世界闻名的IT公司工作,这些年,李知行和他一直有联系,自从李知行来了美国之后,两人的交往更加密切。
孙轩热情地和唐宓握手,说话一串串的,特溜:“你就是唐宓啊,你好你好,之前听知行说过你了。”
唐宓一点都不想知道李知行在别人面前是怎么描述自己的,她很客气地对孙轩说:孙先生,你也好。”
“这么客气做什么。”孙轩拍了拍李知行的肩膀,“李知行是我死党,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叫我大孙就行了。”
“好的。”
随后孙轩帮他们办理了访客手续,带着两人参观了这家世界著名的公司,楼内设备环境简直无法形容,想得到的几乎都有,比起她大三暑假在国投总部实习的环境居然更好——总之,怎么看都无可挑剔。
中午三个人在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吃饭,孙轩义不容辞地表示“远到是客”,这顿饭是自己请客。唐宓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李知行。在美国,朋友聚会一般是AA制,她只是李知行的附带客人,自然是以李知行的意志为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