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福尔摩斯坐在桌子的对面,清晨伦敦那米白色的阳光和煦无比 ,与阴影里的维克多真是鲜明对比。
华生扭头看向一边的侦探,他似乎有些不悦,目光中那种惊人的威慑让他更是摸不着头脑。不久之后,福尔摩斯向华生使了个眼色,医生了悟般地拍了下摩斯坦,请她与自己去清晨的伦敦街头散步。
两个都是聪明人,很快就从这种尴尬的场面中抽离。他们多少明白维克多忽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更多的,他们无法得知也不能得知。
当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原本一言不发的福尔摩斯这才缓缓开口:
“特雷夫,你或许可以过来吃个早饭。”轻松的内容,可语气却沉重无比。克莱尔背对着维克多坐在餐桌前,无人知晓她的表情,但某种意义上,也正是因为她在逃避。
那站在门口的男子有些恍惚,半天才抬起头抿紧嘴唇:
“福尔摩斯,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点的理由。”他非常不快,从远处走向餐桌的时候,眼神里都似乎带着一种愤怒,是鲜少能见到的仿佛已经触及底线的愤怒。
维克多拖出克莱尔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下,而女人则被画进了阳光之中,抬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一个点:
“我在办案。”福尔摩斯回答道,“这件事确实很难想到,但我承认,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的我,也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福尔摩斯的话让克莱尔听上去有些别扭,从来没有一次,克莱尔说要他来保护自己,而福尔摩斯的回答却显得从一开始就应该如此。
所以敏锐的女人察觉到了这一层意思之后,立刻抬头看向福尔摩斯的方向:
“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这句话之后,福尔摩斯与维克多都住了口。平静的客厅里,三个人就像是油画中的人物,被定格在那儿。
“我让他代为照顾你。”维克多解释完,克莱尔就立刻睁大了双眼:
“照顾?”她皱着眉心看着身边的两人,“被照顾的人却蒙在鼓里?”她的视线看向身边的维克多以及对桌的福尔摩斯,原来她与这位侦探忽然融洽起来的关系只是因为哥哥简单的一个“照顾”?
“但福尔摩斯,我的妹妹却险些丢了性命。”他有些暴躁,说完这些之后表情也怒意满满。
“维克多,等等,难道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为何不告诉我么?”克莱尔说完便带着一点好笑看向他。
“但是特雷夫,你也没有遵守与我的约定。”福尔摩斯反驳道,这一刻,克莱尔才明白上一回自己的哥哥远道而来与福尔摩斯同室而眠,其实经历了许多她所不知道的、也许真的算得上意义深远的事情。
“那是我的自由,福尔摩斯!保护自己的妹妹天经地义!”他提高声音反驳完,福尔摩斯便毫不留情地又一次反扑回去:
“可结果也如我所料,看看你的样子,特雷夫!这简直是自取灭亡!”侦探认真地说完,关键人物却又完全是局外人的克莱尔终于站了起来:
“告诉我,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她皱起眉头,这句掷地有声的话结束后,却换来了维克多和福尔摩斯的再一次沉默。
维克多没有去看克莱尔,他满脑子都是克莱尔那穿着高领的脖子。他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但他却又没法好好看着她同她说话,告诉她一切。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事情,她没必要也不需要知道,因为维克多明白,如果克莱尔知道这一切,她定会阻止自己。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一点。
“福尔摩斯,我们还是去你的卧室聊吧。”维克多明显避开了克莱尔的问题,当说完这些后,克莱尔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看向他,维克多在出生至今,还是第一次无视自己的感受,宁愿背负被自己讨厌的结果。
侦探同意了他的要求,起身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克莱尔咬住嘴唇,她的愤怒在心中蔓延,看到这两个人同时消失在视线远方的那扇门后,克莱尔终于大步走出了客厅。
生气他们瞒着自己,生气维克多不愿分担忧愁,以及生气福尔摩斯的“照顾”。清晨的突然事件将她这些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一并搅乱,克莱尔觉得可笑,却又完全笑不出来。
也许如果自己不这样任性,事情也不会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前进。
维克多与福尔摩斯的交谈并不很长,大概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当克莱尔听到自己卧室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她没有开门。她想既然如此,那就彻底的甩开手吧。
她明显听到维克多在自己门前停驻许久,她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直跳。可那个男人并没有敲门、没有道别也没有解释,他走下楼梯,克莱尔同样赌气般的没有走出门。
彼此之间的这一次任性却让许久之后的他们体会到了绝对的后悔。
当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克莱尔才打开房门,站在楼梯最上方,正好迎面遇上了正要上楼的福尔摩斯的目光:
“你们说了什么?”克莱尔依然拧着眉心。
“没有什么。”
“您又在糊弄我,先生。”她说道,“也许还是年轻时的我更冷静。误以为同你的关系变和睦了,原来只是看在维克多‘照顾’两字的面上。”克莱尔心情很差,她对福尔摩斯的不满,已经从这些话中赤-裸裸流露出来。
而福尔摩斯却忽然在下面的楼梯上站住,他灰色的眼睛此刻就像是一只钩子,瞬间的威胁让克莱尔立刻就闭上了嘴:
“克莱尔,你的不信任在让你愤怒的同时也让我愤怒。”他鲜少会说出这样的话,生了气的福尔摩斯克莱尔几乎没有见过,而现在,面前这个人却将这一面毫无掩饰地展露出来。
“……”女人仿佛是被他的这句话惊到,在后退的时候,她的表情也跟着由不悦变为了疑惑。
福尔摩斯望着她,在互相之间僵持到一种奇妙的境地时,他终于重新抬起脚,向楼上走来。
克莱尔绝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解释,所以当一切发生时,才会表现得那么令人吃惊。女人目送着他从自己面前走开,直到福尔摩斯走到客厅门前的时候,她才重新开口:
“等一等!”好像是这个人如果真的走进去的话,自己就会错过些什么。可当他真的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克莱尔的时候,女人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折中的,她才张张嘴,“那个…你后来……”她看向福尔摩斯的目光有些微妙,而逆光里的这个男子却还是惯常的镇定,“……你后来有没有问清维克多今天这身落魄打扮的原因?”
“他是为了保护你。”福尔摩斯回答道,“不要怀疑,他也许是这天底下最爱你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老福这是要真爱的节奏啊~哥哥你果然瞒着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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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Case42.车厢密谈
克莱尔坐在窗边,冬季英国的草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景色,但她还是坐在那儿,一只手撑着下巴,侧头专注地望着日出。
空气寒冷,从口出呼出的白气让她更加确信这种寒意。而她却只是坐在窗前,认真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没有结婚,她和维克多应该还生活在这里。然而父亲的突然离世却让他们瞬间各奔东西。克莱尔一遍遍后悔自己将青春献给了一个并不值得的人,而现在,另一个应该好好去爱的人却行踪渺茫。
维克多那一次的突然出现让她吃惊不小,但在吃惊的同时,她更担心的是他的状况。他忽然出现又忽然失踪,福尔摩斯似乎知晓什么,可事实上又知之不多。她从伦敦离开,独自来到这儿,为的只是寻找维克多的下落。他仍会定期拍电报给她,但人却并不在特拉伊了。他的茶叶园似乎从秋季开始就濒临倒闭,而这正是她搬入伦敦贝克街的时间。接近年关,他却下落不明,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他究竟去往何处,他究竟匆忙追寻些什么?一梦醒来,克莱尔觉得最糊涂的人总是自己。
维克多当然不在这儿,他投身于一件连他最亲爱的妹妹都不晓得的事业之中,而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担心这个天天烦着她的亲哥哥。
从诺福克郡的老家登上回伦敦的火车,克莱尔心情郁结。从故乡稻田里升起的太阳此刻却没有半点温暖,它淹没在冰冷的空气中,却刺伤着她的眼睛。深红的日暮在天空中涂抹出一条血痕,淌入她心中最虚弱的位置。乘务替她提着行李箱,她穿着一条橄榄色的长裙,肩上则是雪白的狐狸毛,但这都抵不过来自周遭的寒意。
当她穿着高跟鞋踏上四车厢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童年时的那些故事。维克多在草场上追着她跑,树林里的野兔,以及夕暮下向他们走来的父亲。她安静地回忆着这些,这才发现,似乎从她婚变伊始,有些东西就开始紧随其后,朝着他们张牙舞爪。
但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如果说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奇迹的话,那么现在才是苦难的开始?才是练就一个外来者的开始?
火车的汽笛在头顶响起,克莱尔这才回过神来。她原本托着下巴的手掌被撤下,她望着窗外的一切,望着那些站在站台上冲着窗户里挥动手和帽子的人,她想这其中甚至不曾有一个是向她挥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