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是演技派 (湖砚)

　　他们有很多很厉害的屠龙者啊，魔王想。电脑打开的页面上是一张他最近一段时间里十分熟悉的脸。
　　刘清曲，YQ签约艺人。
　　YQ集团在国内有五个大型分公司，占据了五个一线都市最繁华的中心位置，办公楼都华丽得快成当地标志性建筑。然而与分公司的耀武扬威相反，YQ的总部位于一个普通二线城市的一个普通商务区，建筑风格……是另一种形式的耀武扬威。
　　总之魔王站在他们办公大楼前的时候，觉得眼睛有点痛。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种颜色？还是说把烂掉的恋爱蛆的尸体往墙上糊了？
　　魔王揉揉眼睛，拉低帽檐，假装看不见地走进了那栋粉粉嫩嫩得像一块立在街边的巨型泡泡糖的大楼。
　　他原本想让杜沫沫带他来，可是杜沫沫看起来又有新的事情要做，一大早就出去找缇妮和她多嘴多舌的小伙伴们了。于是魔王查了一下YQ总部的地址——和玛欧事务所所在的城市相距将近两千公里，但对魔界来说都一样——然后换上他潜入人间界的装备，跟老爹的画像道了别，就吹着口哨揣着兜，出门到了D市。
　　然而他果然把问题考虑得有点简单了。
　　——事先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大楼里会有这么多人啊！他以为所有娱乐公司都跟自家事务所一样冷冷清清连个鬼影都没有呢！
　　魔王站在YQ总部大楼的一楼大厅中央，前后左右是来去匆忙的男男女女。高大的汉子扛着摄像机提着三脚架，用蓝牙耳机接着电话一路小跑；一身当季流行单品的姑娘左手一个大包右手一个更大的包，一边快走一边低头翻看PAD上的行程安排；三五个人簇拥着一个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根本看不出是谁的小个子朝门外走去了……魔王感觉自己站在一片旷野中，站在一片即将发生部落纷争的旷野中，也许几秒后就会有燃烧的铁蹄隆隆踏来，身边这些人行色匆匆是在四散逃命。
　　身边没有任何友军，魔王一阵心悸，脑中又浮现起那段咒语：比黄昏还要——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这儿干嘛？”
　　魔王回过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刘清曲诧异地扬起眉，一愣，笑了笑：“不好意思，认错人了。”然后越过魔王大步而去。边上的经纪人转身看了看魔王，马上也跟着走了。
　　魔王的意识顿了两拍，半天才回过神，耸耸鼻子。
　　——有点臭。
　　像是用什么东西强压住身上原本的气味，结果混合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的味道。魔王又用力吸了一口气，仔细分辨空气中愈发缥缈的古怪气息。
　　动物、植物、皮革、香料……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像一锅乱炖；拧成麻花一样的气味中，魔王闻到了一丝丝很淡，却无比熟悉的味道。
　　杜沫沫说的没错，这确实是魔界的气味。
　　魔王望向刘清曲离开的方向。他很确定并没有看到杜沫沫说的什么狮子和山羊，但自己闻到的这股味道也不是假的。
　　他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全国第一的屠龙工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在这里就遇上了工会第一的屠龙者——而且搞不好还是个魔族。
　　但如果他是魔族，为什么好像没有认出自己呢？他应该已经看到那两个视频了，为什么没有回来魔界？
　　刚才那股被强压下去的魔族气息中，似乎还混着一股更古怪的味道。
　　魔王刚要迈出去找刘清曲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转头看去，刘清曲的巨幅海报就挂在左手边的墙上。画面上的男人带着淡雅的微笑，静静地注视着身前的女子。
　　——臭臭的。魔王光是看着他的笑脸，仿佛就闻到刚才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味。
　　动物，植物，皮革，香料……魔族的体味，还有……
　　灵魂的味道。
　　“诶诶诶那边的小兄弟你等一下，”魔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清甜软糯的，男声。
　　魔王抖抖鸡皮疙瘩转过身，看到一个粉红色的男人笑盈盈地朝他走过来。
　　粉红色的L家当季新款外套，粉红色的D家经典马裤，粉白格子的B家个人定制款方巾，还有深粉色的I国手工皮鞋——这些魔王当然都认不出来，他只看到那个粉红色的男人胸前，那串亮闪闪的，巨大的，项链。
　　项坠是俏皮小花仙变身粉盒。
　　此刻魔王脑内弹幕被三个字满满当当刷了一屏。
　　“什么鬼？”
　　

☆、突如其来的试镜机会

　　
　　“你是新来的？”粉红色的男人走到魔王面前，与他互相打量。
　　魔王看到他深陷在粉红色中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笔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薄嘴唇，小下巴，要不是他的细脖子上突兀地挂了一颗喉结，魔王大概会认为这是一个嗓音略厚的高个女人。
　　不过，好臭。
　　比刘清曲身上更重的……灵魂的气味，而且是更多，更复杂的灵魂混在一起的味道。
　　“啊，我想起来了，”男人自说自话地笑了，又自说自话地拍拍魔王的肩膀，“你是前段时间那个……玛欧，对不对？我看了你们的视频，还挺有意思的啊。”
　　他脖子上挂的那串项链的坠子差不多有手掌大，粉红色的圆盒，上面缀了一些严重拉低他一身名牌打扮的品味的塑料宝石。
　　“所以你今天……有何贵干？”男人问。
　　魔王回过神，从小花仙变身器上收回视线，刚张嘴要说话，男人又打断了他。
　　“我懂了我懂了，你是来面试的吧，”男人又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很有头脑啊年轻人，你等会儿去前台拿个表格填一下，然后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吧。”
　　“不，我不是——”魔王挡下了他伸过来又要拍他肩的手，分辩道。
　　“什么，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
　　“你不会还指望你们那个大学社团一样的事务所，能带你成名带你飞吧？”
　　男人笑了笑，收回手，退开半步。魔王这才注意到，身边来去的人经过的时候，都朝这个粉红色的家伙微微鞠躬，谄笑示意，即使他根本不看他们一眼。
　　“这个国家有一句话，良禽择木而栖。我不想看到本来能够翱翔天际的幼鹰，因为没有人来教导飞行，而失足跌落悬崖。”男人转身走到墙边，抬手撕下一张海报，草草一卷，丢给魔王。
　　“来参加我们的试镜吧。”
　　电梯关闭，银亮的金属门上模糊不清地映出林缶的脸。
　　“你不问我为什么让他来试镜吗？”
　　身后的秘书不假思索地说：“您上次不是说了吗，这种小孩子不必在意，所以我也不问了。再说林总你肯定有自己的——”
　　“我现在让你问，快问！”
　　“哦……那……林总你为什么让他来试镜？”
　　林缶笑了，歪起嘴角，舌尖从左往右一舔，和他此刻手里不二家牛奶糖包装上的小姑娘一样笑了。
　　“因为好玩啊。”
　　啊，想想清曲在片场发现扮演自己跟班小弟的是这个白毛小哥的样子……简直能吃下三大碗饭。
　　48集电视连续剧《深海黎明》，领衔主演：刘清曲，王晗滢。
　　这是杜沫沫从魔王的垃圾桶里扒拉出来的试镜广告上仅余的部分，还是她拼贴之后的。
　　“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撕了啊？”杜沫沫丢了碎纸片，转身打开电脑，马上找到了这部剧的宣传网站。这确实是YQ投资的刘清曲的新戏，也确实正在招募演员。
　　“哼，魔王陛下不需要别人给我机会。”
　　杜沫沫停下了点击鼠标的手，从显示器上方看着魔王。
　　“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坐在沙发上的魔王转过头，看到他的经纪人小姐瞪着眼鼓着脸，意外地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一天天地挖空心思为了让你能有更多的露面机会，你反而把送上门来的机会撕了丢掉？”杜沫沫说。
　　没有说的那句话是“你在逗我？”，中间穿插若干不雅语气词。
　　“我不需要啊，”魔王说，“不，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他们给我这样的机会啊。”
　　魔王第一次看到杜沫沫生气的样子，有些慌张；这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老爹以外的人在他面前生气。
　　阿拉琪不算，她在城堡里的时候就没开心过。
　　“因为……那个人说，说事务所是什么……大学生社团？虽然我不太懂，但是他说话的表情让我很不高兴，”魔王说，“全国第一的屠龙工会又怎么样，我觉得你就很厉害啊，为什么要他们给我机会？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也没看见，但是我认识你，你做的那些事我全部亲眼看到了啊。我觉得交给你就很放心啊——”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杜沫沫刚硬起来的气势又软下去了，耸着肩膀躲在显示屏后面，脸烫烫。
　　“——虽然你又蠢又胆小，说话跟虫子似的，还没我奶奶好看，平时也毫无存在感，老实说做饭水平就比阿拉琪好了一点，但是——”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杜沫沫的脸快要烧过CPU，不知道是羞还是耻，总之这个心理年龄12岁的小屁孩的话让她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