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不是演技派 (湖砚)

　　林缶没有回答，手里的拓麻歌子还在“嘀嘀嘀”地叫着。
　　魔王的视线落在他手里那个粉红色的拓麻歌子上。他还在YQ剧组拍戏的时候，林缶曾经带着这个拓麻歌子来找他，说是“孩子”病了，治不好。他草草看了两眼，觉得不过是一堆数据和程序，无所谓什么“孩子”和“生病”，就还给了林缶。两人还因此吵了几句，最后是杜沫沫出手，把林缶的“宝宝”治好了。
　　魔王记得，那个屏幕上似乎是一只粉红色的小蛋糕。当时他和林缶争论，关于“程序”和“生命”的事，林缶说——
　　“所以我才喜欢没有心跳的，一举一动都是程序可控的东西。活物的变数太大了，你一个劲地对它好，疼它宠它，它还不一定会买你的帐。”
　　“他的意识，在你手上那个东西里面，对不对？”魔王问。
　　林缶慢慢抬起头，慢慢对着魔王咧开一个微笑。
　　“你要对一个程序复仇吗？”
　　林缶把粉嫩嫩的拓麻歌子放下，扣在桌上，撒手一推，拓麻歌子滑到了魔王那一边。
　　“你可以拿去，捏爆它，炸烂它，浸水里，丢火里，扔到马路上让压路机来回碾，随你高兴，”林缶望着刚刚出手的拓麻歌子，视线又转到魔王的脸上，“如果这样能让你感觉‘大仇已报’的话。”
　　粉红色的点阵小蛋糕“嘀嘀嘀”地唱着歌，在屏幕上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跳来跳去。
　　魔王伸出手，捡起了拓麻歌子。粉红色小蛋糕停下来，对着屏幕做出一个鬼脸——并不是因为它认出了魔王，只是程序设定就是这样。
　　这就是当初杀死了魔王的人。
　　魔王手上稍稍用力，拓麻歌子的塑料外壳扭曲了，开裂了，但小蛋糕还在吐舌微笑。这点程度的破坏并不能让它的程序终止。
　　然而就算终止了又怎样？
　　魔王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与仇人的对决。他想对方可能是一头巨兽，一个恶汉，身负六对翅膀的大天使，或者一个咒语就能招来陨石雨的高等法师……在他的想象中，他与对方在各种场合进行殊死搏斗，最后终于通过各种方式战胜敌人，报仇雪恨。
　　眼下他只要继续用力，捏碎手里这块小小的电路板，就算赢了。
　　只要毁掉这只塑料外壳的电子鸡，就算报仇了。
　　这种情形并不在他几百年来的脑补中。
　　这么简单，这么轻易……这么没劲。
　　手里的小蛋糕不唱歌了，待机时间过长，机器自动进入休眠状态，屏幕熄灭；程序是这样编写的。
　　魔王不知道这个小蛋糕在变成小蛋糕以前，是怎样的人，但是眼下，它只是一段依附在电路板上的意念。
　　自己的满腔恨意似乎都化作儿戏。
　　魔王放下了拓麻歌子，把它划还给林缶。
　　“放弃了？”林缶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们和天界是什么关系？”魔王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想说就算了。”
　　林缶收起拓麻歌子，放到一边，抬头望着魔王：“我是被主神挑选出来的第二代，它怎么交代上一位的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大概是为了牵制魔族。”
　　“那它怎么交代你的？”
　　“为它收集灵魂啊，”林缶说，“本来它倒是懒得管我们，我组建了一个演艺公司之后，它发现戏子舞女之流，居然还能得到这么多崇拜和爱慕——虽然只是一些溢出来的灵魂的水蒸气，但是积少成多，数量也挺可观的。”
　　“所以让你交税给它？”
　　林缶笑了笑：“清曲要签你们家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魔王说了林芳刚才说过的话，却并不是疑问句的口气。
　　“不想说就算咯。”林缶也重复了魔王的话。
　　“嗯，不想说。”魔王像来时那样，跨过空间门走了。
　　林缶注视着门上的紫色光华一点一点干涸，像水迹消失在纸面上。办公室的大门恢复如初之后，拓麻歌子的屏幕又亮了起来，小蛋糕蹦蹦跳跳地顶着一个对话框。
　　林缶没有去看，他飞快地撩起了右手的衣袖。
　　他的肤色很白，然而白皙的表皮下看不见隐隐的血管。林缶仔细地检查自己手臂上每一寸皮肤，用眼睛看，用手指触摸。终于，他发现一道细细的裂纹从手腕绽开，蜿蜒而上；好像用久了的瓷碗上裂开的痕迹。
　　林缶猛地握紧了右臂，那道裂纹被暂时地合拢了。他松开手，右臂又裂开一道细如发丝的痕迹。
　　人类有句话，狡兔死，走狗烹——林缶对着空气一笑，把袖子放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电话机上。
　　@刘清曲后援会-知音识曲V：wuli清曲的媒体见面会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了！等了这么久的解约续约签约事件终于终于终于要有个结果了！当然不管清曲最后去了哪家，音符们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守护你【爱心】【爱心】
　　杜沫沫刷了一下刘清曲官方后援会的微博，一眼就看到这条热门；才发出来半小时，就有了数千回复，上万转发。
　　要是放在几年前，自己大概也会像其他粉丝一样，抱着手机守着电脑，实时刷新文字直播吧。
　　现在不会了，因为她就在媒体见面会的后台，魔王的休息室。
　　“微博上怎么说？”魔王一边对着镜子整理服装，一边问了一句。
　　“还是猜什么的都有，”杜沫沫说，“猜我们的倒是相对不多，感觉会成冷门呢。”
　　“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就改了主意，来我们家了。”魔王转头望向身后的杜沫沫。
　　杜沫沫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啊，我去找了他好几次，都被他拒绝了……最后一次去的时候他也把话说得很绝，可能他后来自己又想了些什么吧。”
　　魔王点点头，回身看了看镜子，又转向杜沫沫。
　　“领子……这样翻对吗？”
　　杜沫沫绕着魔王转了一圈，然后踮起脚伸出手，替他拉好礼服的小尖领，正了正宝蓝色的丝缎领结。
　　“这样差不多啦。”杜沫沫拍拍魔王的肩膀说。
　　魔王一会儿要作为见面会的嘉宾，上场宣布玛欧事务所与刘清曲的合作关系。眼下他绷着一身黑色正装，似乎比自己开媒体见面会还要紧张一些。
　　晚上8点，刘清曲的见面会开始了。
　　他邀请了国内娱乐圈的主流媒体，还有几家与他交好的网媒和自媒体。部分收到邀请的媒体大概是顾及YQ的面子，只是派了摄像师和摄影师到场，并没有出动记者。所以见面会虽然隆重，但气氛算不上热烈。
　　刘清曲说了一些感恩感谢的客套话之后，简单谈了谈未来的工作计划，包括自己个人工作室的归属问题，然后话题就转到了他的合约。
　　“我想今天到场的人应该不是来听我做工作报告的，”刘清曲对着话筒说，台下传来一阵捧场的笑声，“那么现在就进入正题——下个月，确切地说是32天之后，我和YQ集团的合约就到期了。自从被曝出来之后，吵吵闹闹地也传了一个多月。我挺感动的，大家都很关心我的归属问题，所以索性专门开个见面会，正式宣布这件事。”
　　台下的记者都伸长了脖子，摄影机和相机也蓄势待发。
　　刘清曲朝舞台一侧邀请似的伸出手，一束追光划了过去。魔王踩着光圈，从帷幕后走了出来。
　　“玛欧？”“他不是度假去了？”“他这是串场嘉宾，还是刘清曲真的签他们家了？”“他的事务所好像规模不大啊，别说YQ，跟极东都没得比。”
　　魔王在议论声里走到了台前，站在刘清曲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我代表玛欧事务所欢迎这位新朋友。”魔王说。
　　两人在炸成一片的闪光灯中握手，拍肩，微笑。
　　

☆、主神真是讨厌啊

　　杜沫沫在后台导播室，看着魔王和刘清曲并肩站在台前，交替回答台下记者的提问。刘清曲肩上那两个脑袋破天荒地同时一本正经地醒着，狮子不瞌睡，山羊也不嬉皮笑脸了。他身边的魔王带着游刃有余，进退有度的微笑，回答问题前还会礼节性地环视全场。
　　魔王应付这种场合也越来越顺手了啊，杜沫沫想，明明之前闪光灯一亮，他就吓得跟死人似的，面无血色浑身僵硬……现在就算站在刘清曲旁边，风度气质也丝毫不输给这个久经考验的影帝。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本来就是“魔王”，论风度气质，好像也不该输。
　　杜沫沫看了一下时间，快到晚上9点了。她急忙从导播室里跑了出来。
　　她和人约好，在楼上的休息平台见面。
　　虽然她也不知道林缶为什么要见她。
　　杜沫沫上了一层楼梯，顺着走廊一直到底，看到林缶背对她站在窗口，正望着窗外闪烁的灯火；他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没注意时间。”杜沫沫走到他身后三四步远的位置，有些抱歉地说。
　　林缶转过身，冲她礼节性地一笑。他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运动卫衣，比平时的打扮年轻许多，看起来大约只有25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