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情缓缓转过头,对上季老太太的视线,平静道:“奶奶,我没有推她。”
“你胡说!根本就是你推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子姗是走到你身边的时候才摔下来的,不是你还能是谁?!”江美琴咄咄相逼。
“我没有。”钟可情不急不缓道。
季老太太望着她们两个人,她们各执一词,一时之间,真是难辨真假。
“奶奶……”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昏迷之中的季子姗突然喃喃开口,迷糊着喊道:“奶奶……”
季老太太被绑匪劫持的时候,险些经历生离死别,那一瞬间,她深刻体会到亲人的重要。如今,季子姗这一声呼唤,无疑是一颗石头,重重砸入她那止水一般宁静、死灰一般的心湖,一圈圈涟漪在她心底不断扩散开来,让她产生一种失去至亲之人的错觉。
钟可情发觉了季老太太的异样,她转头再看向江美琴,却见那个妇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狠辣的笑意。钟可情一阵恍惚,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错误!是是非非在人的主观感情面前,会显得异常薄弱。就算江美琴演得再怎么假,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季子姗不是她推下楼的,可季子姗那一声低低的呼唤,绝对可以打动人心。
“老太太,求你救救子姗吧……”江美琴又低声恳求道,语气变得更加卑微,“只要能救回子姗,我不管是不是子墨推她下楼,我都不会再计较的!”
听了江美琴的话,钟可情的眉头不由蹙起。对方是想以退为进!果然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季老太太呆呆站在楼梯口,心湖的涟漪越散越大,扰得她一下子乱了心绪。她突然走到贺迟身边,拍了拍贺迟的肩膀,道:“贺医生,人命关天,你就帮忙看看吧!她毕竟是季家的血脉,季家人丁单薄,也是走一个少一个了……”
季老太太辈分要比贺迟大了许多,贺迟不好回绝,只得朝她点了点头。
贺迟走到季子姗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角,抚了抚她的后脑,转身对季老太太道:“可能伤了头,不能随便移动,先找个地方让她平躺下来。”
季正刚听了,随即抬头望向季老太太,试探着道:“妈,楼上空了两间房,正好让子姗和美琴先住着吧。”
季老太太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便沉声道:“你是一家之主,你安排吧。”
听到这句话,钟可情的心一下子从水面沉入了湖底。季老太太松了口,往后江美琴母女恐怕又要在季家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了!
季子姗这伤,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们母女仗着季正刚撑腰,在季家住上几个月不成问题。
季老太太毕竟是人,人都是有感情的,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若再想将江美琴母女赶出季家大门,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贺迟一心维护季子墨,只想着快些救醒季子姗,让她说出真相,还季子墨清白。只有钟可情明白,真相是什么,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江美琴狡猾得很,她从季老太太一进门就已经发现了季老太太心境的变化,她宁愿用这样拙劣的伎俩,也要彻底踏入季家的大门!
“快送上楼吧!”季正刚对着几个佣人吩咐,而后又转头对上钟可情的视线,略表愧疚道,“楼上的空房间还没有收拾,床铺也没有铺开。子姗这会儿昏迷不醒,情况紧急,子墨,你就先腾出你的房间吧!”
“我看子墨好像不太乐意的样子——”江美琴用委屈的口吻说。趁着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季子姗身上,她深深扫了钟可情一眼,瞳仁中满是狠辣。
这是喧宾夺主的节奏啊!
钟可情若是现在拒绝,在季正刚和季老太太心中只会落下一个不懂事的形象,倘若她答应了,那季子姗就能光明正大地住进季子墨的房间,这未免……欺人太甚!
“乐意至极!”
【096】吻
钟可情露出惋惜的表情,“子姗姐姐可千万别有事,到时我就算有口也说不清了。爸,你让江阿姨留下来照顾子姗姐姐吧,反正家里还有一间空房。”
以退为进?她也会!
钟可情嘴角微微勾起。跟她比伪善?好,咱走着瞧!
季正刚和季老太太对钟可情的表现都异常满意。换做是从前的季子墨,这会儿多半是一声不吭,独自一个人进屋,反锁房门了。非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季老太太伸手在钟可情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子墨,这几天就委屈你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奶奶在,总归不会让你吃亏的。”
钟可情缓缓一笑,“奶奶,小墨不怕吃亏,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她这句话正中老太太的下怀。
老太太露出舒心的微笑,抚着她的长发,低声叹道:“到底是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
季子姗随即被抬进季子墨的房间,江美琴紧紧跟在后面,路过钟可情身边的时候,还不忘给与她一记狠辣的目光。
钟可情淡笑不语,完全承受下来。
贺迟虽然关心季子姗的伤势,但余光却从未从钟可情身上移开过。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表情,都赤裸裸呈现在他眼皮底下。
季子姗磕着了后脑,颅内可能有血块。
贺迟扶她平躺下后,做了简单的急救,随即便打电话给了自己大学时期的同学沈让。沈让主攻的是脑外科,对于这一类撞伤很有经验,指导他给季子姗注射过一些药物之后,便挂了电话,称自己很快就会赶过来。
待到沈让匆匆赶到,贺迟这才从季子墨的房间里走出来。
彼时,钟可情正在客厅里发呆,手边握着一杯凉茶。
贺迟一把将她拽到楼梯口,幽深漆黑的眼眸危险的眯起,如同一把冷锐的手术刀,细细解剖着她。
这女人……深邃,难懂。
自从一个月前,他们再次见面,贺迟就觉得季子墨给他的感觉变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地方吗?”
贺迟试探着抛出一个问题。
心头漏跳了一拍,钟可情看似镇定地抬头,对上他那刀削的鼻梁,心中有一丝犹疑地问道:“医院?”
贺迟眉头一皱,“季小姐,你该不会忘了,直到三天前,我一直是私人医生,没道理跑去医院跟你见面。”
“那就是季家?”钟可情猜想着,这一回应该不会错了吧。
贺迟心里头越来越窝火,长舒一口气道:“季小姐,我给你提个醒,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马路上……”我开车撞了年仅十岁的你,从此我们的生命才紧紧纠缠在一起。
钟可情身侧的拳头不觉握紧。难道贺迟开始怀疑她了么?贺迟是跟季子墨最亲近的人,她就算再怎么伪装成季子墨的摸样,贺迟也会发现她的个性变化吧。
昏黄的白炽灯下,钟可情的眸如点漆,熠熠发光,周身都散发着一股灵气,犹如暗夜里独自盛开的优昙花,与从前自闭寡言的季子墨,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还是想不起来么?”贺迟面色一变,猛得摁住她的双手,扣在她背后,将她抵在一侧的墙壁上,焦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戾气。
钟可情呼吸一滞。
“我似乎一早就说过,我失忆了,可你偏偏不信。”季子墨这一米六五的个子,放在女生堆里,绝对不矮,可站在贺迟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灯光从贺迟的头顶照过来,他那高大的身躯将钟可情整个人都罩在阴影之中。
从重生第一天开始,到现在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钟可情根本没将贺迟放在心上。他在她看来,一直只是一个陌路人,是季子墨记忆里的人。钟可情以为只要她不冷不淡地处理他们这段关系,贺迟迟早会因为厌倦,渐渐离开她。可是……眼前的贺迟,深沉可怕,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贺迟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眉目之间满是怒火,甚至没有察觉自己的双手握得太用力,将她的手腕掐得又青又紫。
钟可情一阵慌乱,身子被逼近了狭小的空间,她脚下一个不稳,硬生生跌入对方的怀里。
“忘记了我没有关系!”贺迟发狠地说,“我会让你一点点想起来——”
他话音刚落,钟可情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的唇已经覆了上来,粗犷的男性气息遍布了她的五官。
只一瞬间,钟可情就觉得舌尖一痛,嘴角里溢出一丝腥甜。
性格一向开朗的贺迟,突然露出阴沉的一面。
他……居然咬了她!
钟可情吃痛,拼命挣扎。
贺迟冷锐的眸子瞪向她的眼底,震慑得她不敢出声,单手冷冷钳住她的脖间,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他才松了口。
钟可情目如死灰地瞪着他,毫不顾忌地伸手,就要擦向自己的嘴角。
贺迟目光一冷,冷声道:“你只要敢擦,我就敢再吻你,吻到你没力气擦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