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家三口互相安慰,颜朵在一旁也没觉得尴尬,见李叔端着个白色的洗脸盆回来,手里还拎着热水瓶,就上去帮着搭把手。
老李看到颜朵,有些高兴,“朵、朵朵回、回来、了?你、你徐、徐爷爷昨、昨天还、还念叨你。”李叔结巴,不止听的人费劲,读唇其实也费劲。
颜朵嗯一声,“爷爷还好吗?”
“还、还行,没、没、没糊涂。”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行、行、行。刚、刚才就、就醒了。”
徐尔岚这会儿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听到两人对话,哪还好意思哭,赶忙擦擦眼泪,冲颜朵招招手,“来,朵朵,阿姨带你去病房。”
顾南淅等她靠近,伸手搭上肩,问爹妈外公的病情。顾东霖简单介绍了一遍,和昨晚冯喆说得差不多,没生命危险,脑子也不糊涂,就是人瘫了,这个岁数,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茂德确实醒了,见到最疼爱的外孙激动的老泪纵横。徐尔岚赶忙劝,“爸,大夫说您不能激动,南淅人都回来了,对,还有朵朵,您看朵朵也回来了。”
颜朵几乎都有些认不出自己的授业恩师了。清明节回来时明明还很精神抖擞,现在乍一见像老了十岁,脸上皱纹纵横,精气神就像夕阳的余辉,让人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爷爷。”她还是习惯喊‘爷爷’而不是跟顾南淅叫外公。徐茂德也从没纠正过,一辈子就一个外孙,让人叫爷爷其实挺也是种另类的满足。
徐茂德含糊的应了一声,口齿并不清晰,这次发病到底是产生了影响。
☆、第70章 两地
以老爷子的状况短期内是没办法出院的,就算出院也需要家人的陪伴与呵护,不可能像过去似的只李叔一人照顾老人。加上顾家二老尚在,徐老如果住过去肯定不方便也不乐意,所以作为唯一的外孙,这时候理当肩负起责任。
可这样一来就务必要涉及到老大难的选择题了。
顾南淅可以把国外的画廊交给底下人负责或者由陆洋过去接手,颜朵却没办法在国内长久驻留。不是她不愿意,是不能,且不说司尔特那边的学业问题,亚利威·米尔的自画像至今还缺少最重要的一幅点睛之作,一年多前亚利威的医生说他可能活不过一年,但很奇迹,这位至今依然在顽强的忍受着病魔的摧残。但他也确实一天比一天虚弱,一天比一天接近死神,生命终究进入了真正的倒计时阶段。
而颜朵则必须在米尔先生闭眼前完成他的遗愿把作品画出来。之前的成品虽然都令亚利威·米尔满意,但他希望能得到一幅更棒的,更有意义,更能传达生命奇迹的作品。这大概也是他依然不愿长辞于世的因由,只看这个,颜朵就不可能中途掉链子。
所以在回来三天后,她重新飞回了意大利。
这当然也让顾家有些不满,尤其是顾南淅爷爷奶奶就没少说风凉话,虽不难听,却伤人,软刀子割肉那种,一点点的让人受着。
徐尔岚其实也有些疙瘩,儿子虽然解释了,也能理解,可回来三天就回去,多少还是让人不舒坦,现在能为了工作置长辈和恩师不顾,以后会不会为了工作给公公婆婆同等待遇?
当然,这话她也只能私下里和丈夫嘀咕却不能跟儿子抱怨,因为心里明白说了不占理,毕竟颜朵的那个工作对象确实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顾东霖劝她,“爸情况稳定,恢复的也不错,那边人家却在吊着气等她,要你,将心比心,你回不回去?别让爸妈这几天说得那些话影响到你,朵朵也是没辙,咱们得理解,说句不好听的,她跟南淅毕竟还没结婚,不算顾家人。”
徐尔岚嗔他,“我就抱怨两句瞧你,”又叹气,“南淅就认准了她,我还能怎么着?不过婚事确实不能拖了,明天咱们和海燕他们约个时间吃顿饭说说这个事儿,爸下午的时候还和我提了。”
颜朵正在机场准备飞往瑞士,在候机室与顾南淅发短信告知行程。顾老板在那边说:【在机场小心点别一个人乱跑,我不在你身边自己多留个心眼,有人搭讪也别理。】
颜朵看到抿唇笑了笑,【你好啰嗦啊,同样的话说都好几遍了,知道啦,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飞^_^】
“小白眼狼,”顾南淅对着手机笑骂一声,回道,【之前我在米兰,现在我在中国,距离差的十万八千里,有事都没办法及时赶过去,你说呢?】
我说什么啊,颜朵撇撇嘴,想了想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亲爱的,有事我会找司尔特老师,如果是在瑞士,米尔先生也会给我提供帮助,这两个地方都不是人生地不熟,所以不要像二十四孝爹似的叨叨了好嘛~(n_n)】
顾南淅心塞,看着短信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摇摇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陆洋合上文件嘿一声,“我真是服了你了,从进办公室到现在瞅瞅,快一个小时了,手机就没离手过,你跟妹子是有多少情话说不完啊?”
顾南淅瞥他一眼,不答反问,“考虑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去米兰接手?”
“我倒是想去,”陆洋叹气,“莫东走不开,他也不会让我走,这拖家带口的,不能跟以前似的说走就走。”
顾南淅也不勉强,“小魏在那边压不住,毕竟分店开业不久,根基不稳,必须得有个主事的过去,你看**怎么样?”
“**?”陆洋沉吟,“他也成,那小子刚离婚又没对象没孩子,过去没负担,不过——你是真不打算回米兰了?你家朵妹妹可就孤家寡人了。”
“外公身边离不开人,这也是没办法,我跟朵朵说了,等她结束亚利威·米尔的工作就暂时先回国。”
陆洋皱眉,“老顾,你跟我都知道国外才是一片美景。”
顾南淅苦笑,“这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你不能让我和她一直分居两地吧?现在才分开几天我感觉就像分开了几年,再让我忍下去我会疯。”
他语气并不重,甚至有些轻描淡写,但陆洋却明明白白从话中听到了那种压抑的、深沉的苦恼和焦躁,不由同情的拍拍他的肩,“世事难两全,你也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顾老板都快魔怔了好么?
时间一晃到十月初,亚利威·米尔终于等到了最满意的作品,在卸下身上担子的同时,颜朵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因为在当晚,这位优雅的、即使病入膏肓也依然维持得体仪态的老绅士永远阖上了眼睛。
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历时长达近两年的相处让颜朵早就把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当做了真正的长辈喜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临到跟前,难过在所难免。
顾南淅在深夜接到了来自异国他乡的长途电话,听着女朋友小声的抽泣心都要碎了,偏偏所有安慰的话那头的女孩儿听不到,他只能干着急,火急火燎却又无可奈何。
“我好想你,顾南淅,我好想你~”
顾南淅想说我也想你,想说乖,别哭了,我很心疼,想说你再哭我也要哭了……从没有像这一刻让他感到无力,心爱的女孩儿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时,他却只能听着她哭泣,普通人的语言安抚在这里没有任何用途。
最终,颜朵主动挂了电话,片刻后发来了短信:【刚才是太难过了,现在哭过后心里好受多了,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鬼的没事!谁信!
当晚顾南淅和长辈打过招呼就乘飞机去了瑞士,经过漫长的飞行,下机出来时,一眼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女孩儿。
拥抱亲吻拥抱,两个月不见,以为已经习惯,却原来相思早已成灾,见到才知道有多想,有多恋,有多不舍。
坐进出租车里,顾南淅的手依然紧紧搂着她不愿意松开,颜朵推推他,“你坐好,这样咱们没法儿说话了。”
顾南淅很想回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装逼一下,不过想了想,到底是拉开了点距离,改为手拉手。
颜朵问,“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止吓到,”顾南淅玩笑似的说,“吓懵了好么,正睡觉手机就嗡嗡震,看到是你的手机号我当时心里咯噔就是一下,不骗你,真的是咯噔,然后又听到你哭,还哭得那么惨,要不是你接着说米尔先生的事,我当时肯定要疯。”那种感觉体验过一回大概能记一辈子。
颜朵有些不好意思,“我太伤心了,那个时候特别想你,就给你打了电话,是不是很蠢?”
“没有,就是杀伤力太厉害了,当时听你哭,跟割我的肉似的,疼死了。”
颜朵刚要剖白一番,顾南淅却主动转开了话题,摸摸她的小脸,“怎么瘦这么多,你平时发的照片是不是修图了?”
“瘦了?没有啊,我没感觉到。”
“还没感觉,你至少瘦得得有四斤,”眼睛往下一瞄,“胸都缩水了。”
颜朵没好气睨他一眼,顾南淅笑笑,揉揉她的头发,“米尔先生去世大概才是真的解脱,这样一直被病魔缠身,那种痛苦你见过我也见过,死对他来说大概是幸福的。”
说到亚利威,颜朵脸上的笑意黯淡下来,“我知道他熬得很累,如果不是我总拿不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他也不会——”也不会什么,颜朵说不下去,这是个双标准,是痛苦的活着好还是在遗憾中早些告别人世好,谁也不能一言定是非,只能说各人想法不同感受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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