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他一直不搭腔让她以为他不感兴趣,渐渐地她就没说了,沉默地走在他身旁,别人或许会觉得这种沉默太尴尬,纪然却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念头挺搞笑的。
带他走完全部流程,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他说了今天、也是接下来的一年半中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这样了,奔波了一天累了吧,早点休息。祝你在新学校中过得愉快。”
他弯了弯嘴角:“谢谢学姐。再见。”
明明一句“谢谢学姐”就够了,他却加了一句“再见”。
因为他真的蛮期待和她再见的。
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没见到过她,她不是辅导员助理,不会来带新生班的自习;她是学生会的干部,有课没课都很忙;她下学期就要考专四了,对学习抓得很紧。
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三楼,一个从这个入口进教学楼,一个从那个入口进教学楼,一个学期打不上照面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就是说,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大一下学期的事情了。
当时他从二楼的辅导员办公室里出来,途经学生会活动室,忽然听见里面响起了一个他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是音色,不熟悉的是音量和音调。
他往里面看了看,果然看到阮默默就在里面,她两颊通红,眉头紧皱,一手拿着一份卷起来的文件,一手叉腰,一副很生气快要气炸了的表情。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暗矬矬地躲在门外偷听,很快就听出了她生气的原因:最近有活动要用到展板,做展板很累,所以她特意安排了五个女生负责,其中四个没做多少就嫌累,把活儿都推给了剩下那个人。她无意中撞见那个女生一个人做展板后,不轻不重地说了那四个女生几句,结果那四个女生不但没有悔过之心,还在活动群里开了匿名冷嘲热讽。
“……就算有什么不满,当面提出来很难吗?以为开了匿名别人就不知道是你们了吗?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连敢说敢认,敢作敢当的血性都没有?”
她生气的样子很暴躁,与初见时给纪然留下的温柔的印象截然相反——眉头紧皱,面色严肃,一双瞪得浑圆的眼睛里仿佛跳动着两簇燃烧的火苗。
面前的四个女生耷拉着脑袋,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足以见得此时的她有多吓人。
原来她的声音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没有棱角。
纪然笑了,他觉得这个学姐很有意思——长这么大,他见过不少平日里脾气特别好的人发火,可脾气好的人,发火也是和风细雨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全然不像这位学姐,明明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发火的时候看着也温温柔柔的,发起火来却威慑力十足。
一个人怎么会有迥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呢?
**
一个小时后,纪然拍醒睡得很香的阮默默,说道:“到了。”
阮默默揉揉眼睛,站起身迷迷瞪瞪地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直到纪然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帮她把枇杷搬到了仙姝苑楼下,她才想起来,很不好意思地从他手里接过东西,红着脸说:“谢谢学弟。”
她脸上睡觉时压出来的红痕还没消下去,眼皮子也渴睡地低垂着,又蠢又萌。
纪然说:“不用客气。”
总算没有接什么欠揍的台词了。阮默默心道,抱着枇杷走进宿舍楼,刚走进去没几步,她就听到纪然在叫她:“学姐。”
难不成他后悔说了一句正常的台词,想补刀?
阮默默多想假装没听到直接走人,可出于礼貌,她还是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纪然第一次对她展示了露牙的笑容,挥挥手,说道:“学姐,我叫纪然,纪晓岚的纪,然后的然。”
五月初的阳光正好,他穿着一身白t黑裤,干干净净地站在暖阳中,脸上的笑容比这一地春光还要灿烂。
阮默默好像听到了自己过分响亮的心跳声。
☆、第三章 (1):
五一过了,专四就快了。
每年考专四前,年级上就会开一次动员大会,除了主任和老师讲话以外,还会安排上一届的学生代表讲话。
今年的专四动员大会定在5月9号,学生代表是阮默默。
接到消息的时候,阮默默惊得直接从板凳上摔了下来:“为什么是我?这难道不该是云杉的事情吗?”
作为永远被专业第一的顾云杉压过一头的万年老二,阮默默从没有想过这种“好事”有一天会降临在她身上。
“一开始选的是云杉,但她拒绝了,”尤宓耸耸肩,“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今天云学长会回学校,决定去金融系蹲守到寝室关门之前。她让我给你带句话,说这次对不起你了,有时间请你吃饭。”
蓝颜祸水啊。
阮默默叹了口气:“云杉对云学长真是一往情深。”
“可不是嘛,全班都知道她喜欢云学长了,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三年了,别说表白,连话都没跟云学长搭上过,她又不是长得不好看,真叫人捉急。”尤宓说道。
阮默默斜着眼睛看尤宓:“可能是怕搭上了话也没用吧,就像祁桓跟你表白多少次你就拒绝了多少次一样,你是面热心冷,她可能怕云学长是面冷心冷。”
“是不是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尤宓呵呵笑,“在说我之前你是不是该交代一下你和学弟之间的二三事?我听说之前你崴了脚,学弟可是紧张得不得了,不管周围多少围观群众都把你抱上抱下的。”
阮默默装傻:“尊老爱幼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吗?”
尤宓嗤笑:“你就编吧。”又问:“那学生代表的事情怎么办?”
“只有我去咯,云学长难得回来一次,总要让云杉一解相思之苦。”
“说得那么高风亮节,其实是为了混云杉一顿饭吃吧?”
“……不拆穿我会死?”
“说真的我没见过你这么怂的富二代。”
“我怂我骄傲!而且云杉家可比我家有钱多了!”
……
**
地方是一教二楼的大教室四。
因为是学生代表,阮默默有幸和一众老师领导坐在一二排。后面的空位逐渐被学生填满,她无意中转头看了看,一些相熟的学弟学妹纷纷跟她打招呼,她笑着一一应了,收回目光,对自己翻了个白眼:找什么呢。
学生代表讲话是最后一个环节,这么多老师看着,阮默默又不好意思玩手机打瞌睡,只好撑着下巴发呆,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轮到她上场。
她走到多媒体旁边站定,拿过话筒,淡定地扫了一圈在座的学生,坐着的视野和站着的视野不同,她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都格外出众的人。
原来他坐在那里。她想,想完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关注他做什么?
她定了定神,笑着对话筒说道:“学弟学妹们晚上好。我今天要讲的话其实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已经听过了……”
她倒没在一众老师面前班门弄斧地讲什么考试技巧,只是结合自身的经验提出了几点注意事项,与老师和领导不同,她的讲话是简明扼要的,篇幅不长,却让人受益匪浅。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们现在可以提问了。”
阮默默结束讲话后,下面的学生例行地交头接耳起来,她等了一分钟,问道:“没有吗?那我的讲话就……”
她话没说完,就见教室的某个角落高高的举起了一只手。
她定睛一看,顿时满脸黑线。
他来凑什么热闹?
他却像是看不懂她的脸色似的,十分嚣张地把手挥了挥,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快看我”。
阮默默没办法,说道:“请问。”
纪然就真的臭不要脸地问了:“学姐,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一出,整个教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一只乌鸦从窗外飞过,身后拖着一串圆润的点点:……
阮默默黑了脸:“问题与讲话主题不符,拒绝回答。”
纪然不死心地继续举着手:“那学姐,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教室里的气氛更死了……
阮默默揉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压抑的声音表示她正濒临爆炸的边缘:“你疯了吗?”
纪然仍然举着手:“学姐,你很可爱。”
教室的氛围死得不能再死了。
阮默默也破功了,冷笑道:“把手放下,滚去吃药。”
纪然乖乖收回手:“哦。”
学弟在专四动员大会上公然向学姐示爱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东方语系。
于是第二天阮默默去上课的时候,一路上碰到认识的人吗,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赶紧摸摸自己的眼角:难道今天眼屎没洗干净?
推开教室的门,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默默来了”,就见教室里的人读书的停下了读书,闲聊的放弃了闲聊,纷纷用一种热切到可怕的眼神盯着她。
阮默默愣了一下,心道莫非他们知道了他们用来擦黑板的帕子给她裹过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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