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海和大长老住在后院,虽然同在菠萝馆,但用餐都是分开的,一来是他身体的原因,饮食有很多禁忌,二来大长老信佛。
倒是没想到,今天他会出在餐厅。
菠萝馆的早餐很简单,中西餐来回替换,我们过来的时候,宋一海正剥着手里的鸡蛋。
先是给了小菠萝一个,然后又剥了一个给我,说什么孕妇要多吃一点。
讨好的意味太明显,我沉默以对。
沈衍衡应该猜到什么,早早的和小菠萝吃完后,借口离开。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就只剩下我和宋一海。
片刻沉默,我把玉佩拿出来,推到他面前,表示小孩不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宋一海有些失望,絮絮叨叨的告诉我说,“没想到菠萝奶奶,再嫁的对象,会是方力荣,他是…是她的弟弟,当真应验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个她。是指宋夫人,我轻声嗯了下,算是回应。
宋一海又说,“她被判了无限,林立军是她害死的,警局已经查到了。”
我听着,他继续说,“就是顶替林立军的林远航,因为案情复杂,下周才开庭,到时候如果你想去旁听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恐怕不用带,我应该也得出席!”毕竟我是他前妻嘛。
“是的。我差点忘了,对了,过些日子七月半,你就不要去看你妈妈了,我代你去!”他这样套着近乎,明明才儿童节,距离鬼节至少还有两月。
很显然的,他这是想认我,想让我认祖归宗。
放下瓷碗,我擦着嘴角,“别忘了,给你捐献肝源的俊逸,他还没醒。”说完,我起身,离开。
刚出偏厅,就见大长老从弧形水池那边走过来,“去了去了,她去了!”
很是激动的口吻,难道是指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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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同样也是蓝蓝的生日。
五岁前,她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在孤儿院里,从来不知道生日是什么。
两年前,找回妈妈的她,知道过生日,要吃蛋糕,要许愿,还可以收礼物。
从菠萝馆回去的路上,她喃喃地说,“妈妈,我可不可以不要蛋糕,不要礼物,只需愿?”
那一刻,方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俊逸昏迷的这段时间,她的确太刻意了,伪装的把自己女儿的生日都忘记了。
几乎是红着眼框,她蹲在蓝蓝跟前,“先上来,妈妈背你走。”
“不要。”七岁的蓝蓝已经懂事,指着前面不远的花艺门,“马上就回家了,再说舅舅家和蓝蓝家本来就是相连,很近很近的,妈妈背蓝蓝,妈妈的脚会更疼的。”
一瞬,方方有种掰掉高跟的冲动,“好,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爸爸,能醒过来。”天籁般的嗓音,这样响在方方耳边,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绕得她再也不能安然入睡。
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想法,才能在天不亮,就赶到医院?
方方已经弄不清,更不知道她的到来,是为女儿的愿望,还是自己本身也想。
只是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病房外面,隔着一扇门板上方的狭小玻璃窗,她看着里头,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那是伤她至深的男人。
过往的七年,每一天,她都不会原谅他。
现在又做什么?
竟然来医院看他,在凌晨五点钟的时候,真是疯了!
方方啊方方,难道你忘记了,当年他的残忍吗?亦或者,今天他的到来,只为了和她抢女儿!
对对,站在门口。方方能找出一万个转身离开的理由。
逃进电梯的时候,迎面和谁撞上了,她不想理也不想道歉,只想离开。
却是结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后,又是怎么被女儿缠着,再一次来到病房之外,她蒙圈了。
只记得夜里,她很清晰的听到女儿的呓语:爸爸,你醒了,我有爸爸咯……
那么动听的笑声,直响在她心底。
第二天,方方告诉自己,去看他,完全是因为女儿。
第三天,之所以不再站在病房门口,而选择走进去,又是因为女儿。
从病房门口到病床,差不多有三米左右的距离。方方花了两个小时,才走向前。
那一日在天台,他当时是戴着帽子,五官有近半是半隐着,又是因为吐出来的鲜血,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是和他对了眼。
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带给方方的只剩下震撼——他怎么可以这样瘦?
那个阳光,奔驰在蓝球场上,矫健也瞩目的身影,怎么可以变得这样虚弱,他肤色是漂亮,可也不是这样的苍白,毫无血色。
“吉院长说,你沉迷在某段过往里,是有我的那段吗?”
寂静的病房里,这是方方对俊逸说的第一句话,在事隔七年,发生那样的过往后。
然而,回应她的是安静。
方方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也会扼杀生命。
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太讨厌这样的静了,所以她得让病房里吵起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陷入在哪块记忆里,不肯醒来,只把他们相遇的那天,那一首‘秋天不回来’,用手机一遍遍的回放。
播放的过程中,她深埋在心底,被层层包裹的过往也被勾起。
从开始的独自回忆,到情不自禁的说给,仍在熟睡的他听,方方已经无从寻找。
记忆的盒子,像决堤的河水,一旦开始,不到结束。中途便不会停歇。
具体说了多久,又回忆了多久,方方已经懵懂的记不清时间,只是一个劲的,想把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从开始到现在,全部说出来。
那是属于他们的经过,仿佛是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只存在他和她的记忆里。
讲述的过程,她会跟着过往记忆里的喜怒哀乐,跟着会笑会哭,也会默默的泪流,从白天到黑夜,从又黎明到黄昏……
这间病房被遗忘了一般,只剩下他和她.
晨光再次升起,她说,“我这个人,心很小,一旦爱了就义无反顾,同样恨了,就再也不会原谅!”
黑暗来临的时候,她也说,“你要是现在醒过来的话,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破例原谅你!”
这或许是方方的第一妥协。
她和她的家人一样,爱憎分明,不会轻易原谅。
执着也固执的要死,一如大哥过去那么多年,还是不放弃寻找当年救他的女孩。
更像和张聿离婚后的母亲,尽管张聿曾挽留过,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而今天,在黑夜过去,黎明再一次到来的时候,她愿意妥协一次,给他一次机会,却是回应她的。依旧是手机回放的‘秋天不回来’!
看着眼框深陷,脸颊消瘦,肤色依旧苍白的男人,方方起身:或许她同样,不是能让他清醒的人选。
因为长时间的述说,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的坐姿,乍起来,她血糖低到不能直视,眩晕的片刻,是女儿蓝蓝急忙赶进来。
“妈妈,你没事吧,快吃块糖!”
“蓝蓝?”方方晃了晃脑袋,本想缓解,可眩晕的感觉更重,“你怎么来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小小的蓝蓝忙过来搀扶。
在方方不注意的角落,蓝蓝冲站在外头的舅舅沈衍衡挤了挤眼,笨拙的扯椅子。要妈妈坐下。
舅舅说:妈妈要强,不要让她知道,我们都在。
舅妈说:妈妈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先喝汤,再吃饭,然后守着她睡。
姥姥说:妈妈为你,不容易。
还有好多好多的亲人,这三天以来,都在外面守着,可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妈妈的秘密。
“妈妈,我爱你。”系着红领巾的蓝蓝,扑进方方的怀里,第一次宣誓也热情的表达心意,更在方方怔楞之际,垫脚亲吻她的脸颊。
身上的花裙子,是刚刚清洗过的,带着的皂粉和阳光的味道,特别好闻。
一块硬硬的水果糖,让方方好受的同时,也瞧见了只有七岁的女儿,转身竟端给她一碗骨头汤。
那么熟悉的味道,不用尝都知道是母亲的手艺。
“妈妈,你怎么不喝?”见方方发呆,蓝蓝仰头问。
“喝,妈妈马上就喝,蓝蓝好乖~!”端着妈妈亲手熬的骨头汤,跟前站着的又是乖巧的女儿,感动不已的方方,完全没注意,床上那一直静静躺着的男人,手指动了动。
第212章 今晚不要再来。
俊逸躺在病床-上,已经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只因太过贪恋这一刻的幻境,他不敢睁眼,也不敢乱动,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用耳朵、鼻孔和感觉,去试探周围的一切。
自从七年前,离开海城,离开她,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海——那是所谓的父亲给予他的使命和禁锢。
在那一片蔚蓝的大海里,就算有着良好水性的他,在没有任何工具的前提下,想逃,根本就不可能。
最初的两年,他基本处于想法设法的离开中。
那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回去看看她,即便她会恨他,他也要远远的看她一眼。
奈何每一次的潜逃,都会害死身边的护卫,每逃一次,都会死一个人——因为看护不当,根据帮规护卫只有死路一条。
不记得有几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的出逃,而破散。
最后他妥协了。
也和当时掌权的父亲约好:年满五年,放他离开!
前提是一定要在帮内有信服的功绩。
从那之后,他所有的汗水和努力,全部都在功绩上,求的仅是一个离开,一个去看她们的机会。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契约只剩半年的时候,他病了,病得那么突然,彻彻底底的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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