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晒干了。
西米先用明火先点燃干草,引燃树枝,很快,石块中间的火便噼里啪啦燃烧起来。西米将锅镇上去,回答说:“野外没办法尝试更好的味道,只能试试鲜。猪油先在锅中化开,下蒜瓣与鸡枞菌一起翻炒,若蒜瓣没变色,方可加水小火慢炖,起锅再添盐,加水炖煮。食材是野外现采,水又是山泉水,取材够纯粹,鲜美度应该不差的。”
这样简单又回归自然的料理,应曲和没有试过,更没试过在野外以这种方式“野炊”。
在鸡枞菌慢炖的过程中,西米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了条微博,附带文字“野炊”。
下微博时又想起美食道,一边搅动锅里已经开始浓稠泛白的大油野蘑汤,一边小声说:“应先生,您知道美食道吗?”
应曲和眼眸微动,声音却仍未见波澜:“嗯。”
“我听人说,他因为没有跟您的大哥互粉,比赛资格就被取消了。您是一个很注重味道的评委,如果有人能做出美食,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而且据我所知,他是美食网红界,最受欢迎的人。”
不用据她所知,美食道的粉丝量证明一切。
应曲和问:“你是让我,给他一个机会?”
西米点点头。
男人眉微一挑,神色起了一丝微妙变化,“我有个疑问。”
“您说。”
小铁锅里开始“咕隆隆”沸煮,掀起奶白浪花,鸡枞菌的香味随着氤氲水汽蒸腾而出,勾人胃虫。
“他有实力,如果参赛,你就多了一个对手,你怎么想?”
西米用小木勺舀起奶白汤汁,放在嘴边吹吹热气儿,“如果能说服应先生给他一个机会,我就还了他一个恩情。如果不是他借钱给我,我不定能逃婚。”
应曲和假装一无所知:“逃婚?”
她尝了一口汤,又往锅里添了点料,掂着木勺说:“嗯,我父母早逝,奶奶也因为我去世,爷爷不是很待见我。爷爷在古镇开食楼,守着一方祖业,为了传承我们西家的烹饪手艺,收了许多徒弟。我15岁的时候,食楼内部选拔主厨,成为主厨就可以成为古镇的厨神。我也参赛了,所有人都没想到我会获胜。我拿下厨神后,爷爷给了我一个新名字,叫三川。西家厨神向来是男性,爷爷觉得女娃没面子,就一直没向外公布我的真实性别。”
讲到这里,西米的眼眸有些湿,应曲和忽然有点心疼。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封建家庭长大,走到今天这种程度,过程经历多少辛酸,远不是他能想象的。
更让应曲和震惊的是。
西米二十五岁,居然已经是西家厨神。更没想到,嘉陵古镇口口相传的厨神三川,就是她。
“爷爷就打算把我嫁给大师兄,让大师兄娶了我后,改姓西,作为西家的倒插门女婿,从我手上名正言顺接过古镇厨神的称号。”西米掰断一根树枝,扔进火里,“大师兄比我大19岁,所以我不同意。”
应曲和有点震惊。
应笙南大恬简12岁,已经是千夫所指,不受待见。西文道在美食界有点地位,应曲和对他的印象,除了威严,古板,便没有其它了。听西米叙述,他对这个老头莫名起了一层愤怒,将一个姑娘无端推进火坑,这绝不是亲人作为。
讲到这些,西米眼神有些涣散,苦涩笑道:“应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搞笑?都这个年代了,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说罢低下头,眼眶里眼泪打转,再有情绪触动,必然会掉出来。
“喂,”应曲和叫她。
“嗯?”西米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他解释说:“不是我们没有邀请美食道,是他不愿露面。他有自己的生活,想以美食道的身份活在网络世界里,并不打算以美食道的身份走进线下世界。”
“真的吗?”
“我没必要骗你。”
铁锅中的汤已经熬制成白色,用木勺搅动,仿佛浓稠的牛奶。西米只带了一只碗,先盛满一碗递给应曲和:“应先生,我只带了一只碗,您先喝,等您喝饱了,我再喝。”
应曲和接过汤慢饮一口,浓稠奶白的素汤,居然喝出肉的味道,汤质地细腻,鲜美回甘,一口下去仍不过瘾。
他抬眼瞧见小姑娘吞咽唾沫,一双饿狼似的眼睛盯着碗,将碗递过去:“一起喝。”
男人一双眼睛仿似附了一层柔水,连低沉悦耳的语气都有一丝温和。
西米伸手接过汤碗,指尖与对方肌肤相触,温热的触感让她觉得莫名舒服,一瞬间,耳后无端漫起一道滚烫,很快烧到脸颊。
胸口一阵扑腾,仿佛有只小鹿要撞破心壁,奔腾而出。
第10章
西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耳朵里全是心跳声。
脖颈的滚烫让她分不清是因为火的烘烤,还是紧张导致的血液沸腾。她在完全不受思维控制的情况下,接过那碗汤,囫囵喝了一口,烫的她舌头差点掉了。
又猛地呛住,鼻腔、胸腔一片火辣,让她好一阵猛咳。
应曲和虚眼看她,伸手过来给她拍拍后背:“会做汤,喝汤不会?”语气里带着点小小斥责,动作却轻柔温暖。
西米低头端着碗,红扑扑的小脸差点埋进羹汤里。
喝完汤沿着密林小路往外走,再出来,已经不是他们方才所进的山道,泥泞坑洼的小路,一脚踩进去,整只脚会陷进去。
两人艰难跋涉,往下走。
脚上厚重的泥土已经让西米失去轻重感,左脚鞋掉了居然毫无察觉,等她发现脚上没有鞋的时候,回望后路,除了一片坑洼泥泞的稀泥土路外,什么也没有。
应曲和察觉到西米速度慢了,回过身问她:“怎么了?”
西米陷在泥坑的脚趾卷了卷,摇摇头:“没……没事。”
“累了?”应曲和停顿一下,问她:“休息一下?”
西米摇头:“我们继续下山吧,我没事的。”
“好。”
男人的回答干脆利落,其实也没有停的意思。
下午四点两人终于走到山下,踩在古镇的青石板路上,双脚才得以轻松解放。应曲和找了根树枝刮掉脚上的泥,回过身看西米,一脸窘迫不知所措。
他的目光往下移,很快知道为什么。
小姑娘两只鞋都没了,粉色的袜子已经被淤泥浸染成黄褐色,脚拇指从袜子破洞口露出,许是因为他的打量,姑娘的脚拇指窘迫地卷了卷,想要藏匿,却无处可藏。
西米觉得好丢人。
袜子在一个人大男人面前破洞,窘迫的她不能自己,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应曲和脸色忽然变得沉重,周身立马升腾起一股阴霾气息,原本和气的脸变得愤怒,声音极冷:“你属白菜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冷厉的语气让西米一怔,本就自卑脆弱的小心灵又遭受当头棒喝。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低低地:“我……我怕你嫌我麻烦……”
“你可不就是个大麻烦?”应曲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嫌弃的语气让西米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西米将头埋得更低,像个做错事被教导主任训斥的孩子。在网上她可以跟任何一个人嘴炮,但在现实世界,她极怕带给人麻烦,成为他人累赘,也怕被人训斥……
她嘴角嚅嗫了一下,话还没出口,身子已经腾空。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应曲和打横抱起来。西米眼睛瞪得有牛眼大小,愣怔盯着应曲和下巴,半晌才结结巴巴挤出一句:“应……应先生,我自己可……可……可以走的。”
——走个屁啊!
应曲和有点暴躁,扫她一眼,冷笑:“呵,小结巴你是能走,但你考虑过脚趾的感受吗?流血感染不是小事,你要想落个半身残疾,好,我立马放你下来。”
冷厉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丝丝凉意透心骨。西米自动把他这段话翻译成:如果不是因为恬简,我会管你?小傻逼……
西米想捂住自己的脸哭,太丢人了,太麻烦应先生……
她怎么能这么麻烦?怎么能变得这么麻烦?
应曲和抱她很轻松,像抱一只柔软棉球,毫不费力。
小丫头很乖,也很听话,他有点巴不得脚下这段路再长一些。他开始有点理解,为何小区那些贵妇总喜欢抱一条小泰迪,因为乖顺,小巧,抱着手里的感觉就像……棉花糖?有点软,甚至有点香……?
一路西米都快紧张死,一颗心揪着。
埋怨路太长,埋怨怎么还不到……
抬头看着应曲和那张皱着眉的冷脸,一颗心更没底了,好像随时会把她扔进一旁的臭水沟里,她仿佛从他嫌弃的冷眼里看到了一切。
到了古镇医院。
医生替西米清洗双脚,用消毒水擦了擦拇指的破皮。医生起身看了眼应曲和,笑说:“不多严重,就是破了点皮,你这个做男朋友的太大题小做。没事的,赶紧去给女朋友买双新袜。”
西米的脸已经红透,在应曲和扭头看她之前,已经将头埋下。
于是应曲和回身就看见她的头顶。与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没必要做多余解释,索性低低“嗯”了一声,然后蹲下身,用手掌托起西米一只小脚,利用拇指与食指间最大的距离,丈量了一下她的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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