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摸着女儿的头说好,又把孩子的手里的饺子放在案板上道:“妈妈给闹闹买了新衣服,我们去试试。”
韩月清催道:“那你们快点儿,好去喊你爸吃饭。”
艾青问:“我爸去哪儿了?”
“又去你莫爷爷家下棋了。”韩月清一边交待一边抱怨,“天天下棋,有什么好下的,饭都不知道吃。”
艾青只是笑笑,她父母一生不吵不闹偶尔小抱怨,虽然没有轰轰烈烈,却十分恩爱,怎么看都让人羡慕。
一会儿艾青带着闹闹出来,韩月清端了盘饺子给艾青让顺便捎过去,嘴上交代:“闹闹去了就吃人家的也怪不好意思的,你也看看老人家,说是最近白内障手术,不知道怎么样了。”
艾青接过盘子道:“好。”
闹闹跟着道:“妈妈,我也要去。”
韩月清交待俩人把艾鸣叫回来就是,别多逗留,老人家年纪不小也别要人家东西,让闹闹乖些,别乱跑。
艾青一一应了。
那位莫爷爷家跟艾青家隔了两栋楼,艾鸣好下棋,都是同好,走来走去的也就熟了。说来艾青小时候也常往那位莫爷爷家里跑,老两口无所出,一直孤寡二人,对邻里小孩儿很好,十分招人喜欢,一把年纪了身子骨却十分硬朗,从她有记忆来老两口就住这儿了,至于做什么的却半点儿不清楚,其实艾青还好奇,这老两口从来不工作却吃穿不愁,当然她也只是好奇。
母女俩过去的时候,艾鸣还在跟人下棋呢。艾青喊着艾鸣回去吃饭,他却推脱下完这局再说。
莫爷爷在一旁笑眯眯说:“艾青呐,好久不见你了,着什么急,多坐一会儿吧。”他又让老太太去拿些吃的给闹闹。
艾青忙说:“奶奶别麻烦了,一会儿回家吃饭了。”
莫爷爷热情道:“就在这儿吃吧,你奶奶也做好了。”他捏了捏闹闹的脸蛋儿说:“小姑娘,你好啊。”
闹闹也学着他的样子,有模有样的回:“老爷爷,你好啊。”
鬼灵精怪的小姑娘逗的大家哈哈大笑,人家要留,艾青也不好拒绝,就带着女儿在那儿坐着只当是等她爸,又询问了老太太的病情,说是做了手术,要慢慢恢复。
不多时那盘棋收场,艾青他们正要回去,就听见门咔哒响了声,玄关处走来一人,先是油光发亮的皮鞋,然后是一条修长的腿迈进来,入眼的先是那头银白的头发,他并没换鞋,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提着些东西,清清淡淡的看了大家一眼,随即眉眼出现柔和的弧度。
艾青灵光乍现,这不是那天她拿鞋扔的那人嘛,场景重现,她一时面红耳赤,下意识的低了低头,忽而又发现对方似乎并没记得自己的模样,她一味怪自己自作多情,手上又拉着女儿往外走。
艾鸣还在跟莫老爷子说话,并约好了有空再杀一局。
莫老爷子没搭理门口那人,笑眯眯的摆手跟闹闹说再见。
闹闹抬着小手说:“老爷爷再见。”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那人一眼,小心的喊了声:“爷爷好。”
艾青十分尴尬,忙跟女儿解释说:“这是叔叔,不是爷爷,要叫叔叔。”
小姑娘被搞得一头雾水,挠着耳朵问艾青:“姥姥说白头发的是爷爷。”
莫老爷子哈哈大笑,弯腰对闹闹说:“你姥姥说的对,闹闹想叫什么叫什么,明天再来找爷爷玩儿啊。”
闹闹摆摆手,小声说:“再见。”她出门的时候又好奇的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从头到尾表情温和,除却那头白发,却披了文质彬彬的表现,就连说话也温和,还交待小姑娘明天记得过来。
门吧嗒一声关上的时候,闹闹还问:“妈妈,我叫爷爷不对吗?”
艾青懒得解释,抱着女儿道:“妈妈让你叫什么叫什么就行了,你长大了就能分清楚了。”
送走了人,莫老爷子换了张冷脸,他来回看门口的人不顺眼,双手背在身后硬声硬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那人不在意他,瞧见桌上的那盘饺子问:“你们晚上吃这个?年纪大了不好消化。”完了又轻车熟路的往厨房里转了一转,锅子碗筷的全看了一遍,出来了又说:“锅里怎么全是剩饭,吃剩饭不好。”
莫老爷子站在那处转过身来,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空中摆,一脸不耐烦道:“吃什么用不着你管,赶紧走,走走走走!”
老太太搭腔道:“他好不容易来一回,你怎么又赶人,让他坐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莫老爷子瞪眼道:“什么怎么样!这是谁,我不认识他。”
老太太无奈,她也瞧不清,只是对着一处乱叫:“建辉啊。”
不等男人回答,莫老爷子又吼:“什么建辉,早就死了的人,乱喊什么。”他又指着男人道:“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男人好脾气的坐下,将刚刚买的东西一盒一盒的放在桌上,语调缓慢道:“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火爆的脾气,小心脑梗。”他给老太太摆好碗筷,又在旁边放了副空的,继续说:“你要是真想赶我走,光报警不行,咱们得去大使馆调和,到时候陈年老事挖出来,我是不在意,丢人现眼的是你,说不定还得惊扰坟里的那俩人,你说你一把年纪了瞎折腾什么。”又摆摆手:“快过来吃饭。”
老人家气的不行,抬手点着他,半天说不上话来。
老太太说:“你别气他了不行吗?就不能好好坐会儿。”又对老头子说:“消停会儿吧,都没了一个了,你再看他不顺眼总不能把他埋土里吧。”
孟建辉给老太太夹了一筷子菜说:“你先吃吧,医生让你少说话。”
老头子气不打一处,最后狠狠的拍了下大腿。
☆、第六章
孟建辉一瞬回到了许多年前,只是他早过了压不住火就拿着凳子跟人干仗的年纪。再说,也没那个必要,跟个半个身子进了棺材里的人计较什么,一凳子下去,这把老骨头还不给自己敲散架了。不过,他走的时候特意交待老人家要按时吃药控制血压,当然也不能吃的太过了,免得血压低了影响气性,骂人的时候聚不上力。
莫老爷子让他赶紧滚。
孟建辉含笑摇摇头,颇有些无奈之意。
他前脚出门后脚张远洋就打电话让他去玩儿。
大晚上的能玩儿什么,不用挑明了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他最近有意收心,便推了。
那边笑道:“你还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给人听了又能吸一大批女崇拜者,还累死累活的做什么设计,拾掇拾掇出道得了,保证红透半边天。”
孟建辉道:“男人总得讲求信誉。”
那边不屑:“你那套江湖道义放在男女感情上不合适,本来就是暧昧不明的事儿,一本正经干嘛?女人心海底针,对方不见得能看出你的诚意,误解成底气不足还差不多。你说你有貌有才的,怕什么,只要时不时的她面前晃荡,然后再搞个失踪,过段时间再出现,她肯定对你另眼相看,不管男女,犯一个字。”
孟建辉心想,你个温室长大的孩子懂什么,他自动将自己跟张远洋化成两队,不愿多说,让他自己玩儿去。
那边人送了句话便挂了。
张远洋说:“缺爱吧你。”
这片儿的房子已经旧的不成样子,线路老化,老半天才能把声控灯给震亮了。孟建辉也不折腾,就这么抹黑往楼下走。
黑暗里他想来刚刚那话也不是无道理。
心里也颇为唏嘘,人前光勉堂皇,心里却千疮百孔。小时候无父无母受人欺负,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得多少甜头。别人这样的年纪都成家立业,吃喝玩乐求个自己安生。
只是他奔波多年,经历早超过了年龄的负荷,做人做事小心谨慎战战兢兢,不想落入俗套,却又羡慕俗人的常态。
静下来还是想歇歇,可惜杂事纷扰,心有所贪,歇了这么多年反而愈发忙碌。
然而有一天,他遇到个人,准备悬崖勒马,可那人又不领情。连日碰壁,别说在人前晃荡,人家连见自己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在情场顺风顺水的孟建辉颇为恼火,恼火之后又没什么办法,他试图从本质上改变一下自己,比如乐善好施些,或者是作息规律正常些。
所以上次有个女人给自己扔高跟鞋的时候,他好心的没计较,一次还给个落魄的女人让了车,晚上按时睡觉,早上按时起床。
效果太差,对方明显看不到自己的诚意。
尤其是那天雨夜,自己被雨水淋的叫个狼狈,却没得到半句问候。
这几日更好,对方连接电话的意思都没有,他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就开始理头绪,可是想来想去并没找到不妥帖的地方。
远处恍惚的出了个窈窕的人影儿,她脚步轻快,手里提着个袋子走,人影跑到垃圾车前,顺手一丢,袋子划了个弧度,噗通一声掉进了车里。
借着住户微弱的灯光,孟建辉辨出了那个人影儿,也就是这么一划,孟建辉又想起,不久之前这个女人朝自己扔了一只鞋,那鞋还是黄色的,他是个顶讨厌黄色的人,有多讨厌,见到黄色就有种大难临头之感,真是讨厌到骨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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