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人接了。
我很焦急,但那边的声音更快,“您好,是找昵昵吗?”
是一道清晰的男声。
我的心跌落谷底,浑身冰凉。
“昵昵还没醒。”他的声音很轻,怕吵醒了谁似的,“我等会让她打给你。”
我不愿挂电话,却在两秒之后听到他身边有一道女声问:“谁啊?”
自此醒过来,心脏仍在微缩,穗穗趴在我胸前,撅着嘴看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连忙坐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诚恳地道歉:“爸爸错了,下次爸爸尽量早点回来。”
她才勉为其难地凑过来亲了亲我。
随后我洗漱,送他们去上课。
开车回工作室之后,我才缓了一口气,梦里的情形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秘书进来看了我的脸色一眼,又立即退出去了。
梦里的场景是真实的,在她消失半个月之后,我给她打电话,起先是不接,之后接了,就是那个男人接的。
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听到她问谁啊,但确确实实清楚地听到了她哼了一声。
很小声,这种近乎□□的声音,更让我崩溃。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她很聪明,一直都是,她说过,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了,一定要告诉她。
但就在我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后,她寄了离婚协议书给我,和别人私奔了。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婚姻是不幸的,却没想到,还能更不幸。
但想想,其实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对我已经很好了,好到连我那个从来没拿正眼看过她的老师,都觉得我娶的这个老婆,顶得上楷模了。
她送我去读书,支持我的事业,为我生了一对宝贝,每晚在家等我,毫无怨言。
但我又为她做过什么?
从起初家中遭遇变故,我悲痛到麻木,在悲恸中抓住她这根救命稻草,和她结婚,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浑浑噩噩的,从来没有拿正眼瞧过她,和她同房也未曾碰过她,还在她暗示时,装傻充愣。
就连她前任来找她被我看到,她误会我吃醋了,高兴没多久我都要解释,自己完全不介意。
即便她的前男友和我那么相似。
我的老师是国学大师,受人敬重,高风亮节,晚年只收了我一个学生,只是觉得我的画很有风骨。但是那段时间我的状态太差,画出来的东西狗屁不如,被他一顿训斥,责怪我是因为娶了一个毫无艺术天分,浑身铜臭的女人。
话语中有不再认我这个学生的意思。
我不能强求,却很憋屈,回去后第一次甩了脸色给她看。
她心情也不好,但仍然温声软语地问我怎么了,我说了一句很难听的话,她的脸色微变,当晚将我锁在书房,两天没有送食。
我缩在书房里,浑身冰冷,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完了。
因为每次她都很生气,然后用断粮罚我,所以我根本不会想到,她也会伤心。
可是这几年,无论我做了多过分的事,她都不会哭,我没见过她的一滴眼泪。
……
不,还是见过的。
她生穗穗和尤尤的时候,我从意大利赶回来,她睁开眼看到我时,眼泪瞬间就溢出来了。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她美,浑身都散发着光芒,也是我第一次在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个女人是我孩子的妈妈,我要用力疼她。
但爱上她,我真的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坦白说我并没有真正爱过,我太专注画画,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对象,师兄们都笑我,以后是不是要娶画笔。
所以当有人问我,锦年是不是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否认。
其实哪个女孩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锦年和我比较熟悉,在画作上,她是能和我聊最久的人。
我没有否认,为什么要否认呢,她那么漂亮,脾气又好,我蛮喜欢她的,一直到和尤昵结婚,我都认为自己对她是有感情的,也一直以为,尤昵在我心中的分量,不及她。
直到某一天,我忽然就觉得尤昵也是蛮可爱的,她和锦年都一样讨人喜欢。
所以我和她睡了。
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是我的缪斯。
那天之后,我仿似忽然开窍了,画作鲜活起来,她也察觉了,拿着我的画去炒作,我以前很不屑这种做法,但这一次我没有制止她。
因为我活了那么多年,到现在才发现钱有多重要。
后来我爱上她,才发现,这是一种摧毁人的情感。
强烈过任何一种渴望。
但是她却和我离婚了,还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甩了我。
圈内人全都知道了,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就连宁宁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我还在等她的解释,我想至少她应该跟我说一句对不起,但等来的却是被赶出她的房子和一纸离婚协议书。
我连夜离开了中国。
但没想到,她又回来了,以我完全没有想过的姿态。
我被她的眼神刺痛了。
她在怨我,她凭什么怨我?
我能猜到的,便是她被人骗了,不敢回国,灰溜溜地来这里疗伤,顺带来看一看孩子。
我把她赶了出去,但又犯贱地找人跟踪她。
她变了很多,像是被硬生生拔了爪子的猫,很不对劲,但我被恨意和恼火冲昏了头脑,当时根本就没有考虑那么多。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锦年在我旁边,比我还幽怨,“你喝这么多是为了她?你还在乎她对吗?”
我没法回答。
她送我回去,我脑子里想的是把她赶出去,把锦年留下,但临到了头全完全反过来了。
我又把她给睡了。
我知道我的人生这才是全完了。
因为我在睡她的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她不再爱夏丞了,愿意回来我身边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想着想着就变成了渴求。
下贱到这个地步。
但她想的只是孩子的抚养权,一次一次的挑战我的底线。
我给罗师姐打电话诉苦,她在夏威夷度假,听完之后哈哈大笑,和她老公说安意没救了。
她是真的愉悦,在她看来,有个可以爱的人,即便痛苦,那也比无法去爱的寂寞要幸福。
我无法理解,但坦白说,我人生的这几年,真的比过往没有情感的几十年要恣意得多。
但没想到我妥协到了这一个地步,她都还是要离开我。
我恨,但最后我还是赶回来挽留她了。
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夏丞番外
我是一个小痞子。
不记得是从几岁开始,我就在巷子里游荡了,捡路边的垃圾吃。巷子的尽头有一面温暖墙,常年四季都会有人把不要的衣服挂在那里,那里基本上就是我的衣橱了。
我没有父母,隐约只记得自己曾经是住在一间温暖的大房子里,有女人温和的声音,似乎在哄我睡觉。
但也许只是个梦,因为如果我是住在大房子里,有那么温柔的妈妈,不可能会流落街头。
十二岁的时候我开始跟着街头的混混们混,因为我长得高,又耐打,很快就混出了一片小天地,收保护费,拿钱□□,恐吓,终于算是过上了不用担心温饱的生活。
十五岁那一年我入了帮派,扶摇直上,不到两个月就做了一个片区的大哥,我洋洋自得,带着一票小弟去“收货”,结果被人围堵。
西瓜刀砍下来那瞬间我才明白,我是做了人家的替死鬼。
我不知道自己被砍了多少刀,在意识模糊的那一瞬间,忽然有四五辆黑色商务车将我们团团围住。穿着黑衣的男人下车,训练有素地加入到这场斗殴中,但他们不是我们这一队的人,也不是另一边的人,因为他们谁都打,打到小仓库里再无一个人能站起来。
我缩在角落,血肉模糊,眼前是一片血色,而后看见一辆漂亮的黑车开过来,停在我面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下车,她的步伐优雅得像猫,走到我面前蹲下后,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很温柔,但却不是我梦中妈妈的那种温柔,这种温柔莫名地让我有些害怕,因为今天让我来送死的大哥,也曾用这种口吻问过我的名字。
我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坦白说我活了十六年,都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舒服得我一度忘了身上的痛意。
我没有睁开眼睛,不争气地希望自己能在这张床上躺一辈子,就这么死过去也行。
到了晚上有医生过来检查,我仍然没有开眼睛,察觉到医生走后病房里还有人,我听到他打了个电话,称呼对方为单董,告诉她我这小子救活了。
半小时之后病房外传来脚步声,是那种细高跟走路的声音,我莫名想到了那一双黑色高跟鞋,然后心跳加速,眼皮也开始跳。
脚步声停下后我闻到一阵香水味,我能感觉到一双锐利的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这给我极大的压迫感,几秒之后视线移开,我听到女人淡淡开口:“既然救活了就别开止痛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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