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授鼓励地望着她,“一个电话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若真心在意妳,又哪儿会真的计较妳?再不济,妳随时可以摁下结束通话键,甚至关掉手机也随妳。一一,毋须我说妳也该清楚,压抑只会让情况变糟糕,与自己对峙的结果,很可能是再一次陷入心之囹圄。”
沈一一咬唇,“您刚还说想把我藏起来,还让我三思再三思,怎么这会儿又劝我主动找他了?”
吴教授无奈轻喟,往前两步靠近她,“就是这样啊——我一边忿忿在想,女大不中留;一边又企盼,妳能心安是归处。”温暖大掌抚上她肩膀,他俯首垂望她的目光满满是蔼慈,“一一,我尚如此,妳的瓦洛佳也必定是一样,相信我,他不会再生妳的气,有的,只可能是牵挂,是惦念。”
……
一个小时后,沈一一披一头如水长发窝在客厅沙发里,身上是一条粉蓝底印金海星的双层雪纺百褶连衣裙,由于是晚间,洗过澡图省事她只抹了层睡眠面膜,却在翻来覆去摆弄了一番小44以后,到底打开化妆包,选了支YSL裸粉甜吻唇颊霜涂嘴上了。
在她对面是也才洗过澡的吴教授,陶陶的文化衫休闲裤他穿着倒蛮合适,攒了两天的胡子也用陶陶留下的剃须刀刮净了,清秀儒雅的好气度,一扫适才的犀利风。眼瞅着沈一一仔细涂完双唇又要往脸蛋儿上招呼,吴教授连忙叫STOP。“一一,只是打一个电话,妳不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好吗?”
沈一一茫茫然住手,半晌拧好唇颊霜,这才拈起茶几上小小一片手机卡,关掉小44,换卡,打开小44。
吴教授叹气,“一一,妳不是在对抗,妳是要释放。若果真觉得太难受,电话不打也罢了。”
沈一一摇摇头,“我晓得人必须找寻自心的答案,听从自身的理性,依循自己的逻辑,方能恢复自在的完整。我艰苦卓绝既已走到这一步,接下来的路,就不能止步不前,成为下一个心结的奴隶。”小44屏幕上纷乱闪出一条条短信息,她垂睫默默数着,却不点开看。
吴教授起身,“妳晓得利害就好,但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去歇一歇,妳自己没有问题吧?”问完也不待沈一一答,径自走进做客房的小卧室,旋即嗒然一声响,吴教授将门从里头锁上了。
短信息前仆后继弹了足有246条终于弹完了,沈一一颤着手指随意点开来一条,她汉字依然读不了,只能看数字,果然,是服务台发来的未接来电提示;未接来电号码,不出意料是纪小鄢。颤着手指她又点开其它短信息,一连串统统都是纪小鄢;时间从她与他“决裂”那一日午后开始,最末一次他打给她,是三天前。
纤细指尖儿摩挲着那号码,沈一一忽而感到无比的辛酸,这辛酸不是为自己,是为纪小鄢,想想他那样一个霸|道又专|制的沙文猪,一遍遍一天天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给她打电话?打到后来他的眉宇料来定是凛冽如严霜。而他何至于如此呢?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
绵绵辛酸中她回拨他的手机号,联系人名字倏尔乍现。而她从没有告诉过纪小鄢,他在她的小44里,叫“我亲爱又小心眼的阿作西”。当然最初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最初他是“天籁谷纪”,其后他是“纪小鄢”,再其后他是“瓦洛佳”。
至于是什么时候悄悄改的这个名字呢?是跟江湛他们海上夜钓那晚的后半夜,他裹挟着一身咸湿寒气回房看她睡得怎么样,看过了、轻轻吻一下她额头、又轻轻吻一下她鼻尖,还是舍不得,再轻轻贴了贴她颊侧,复蹑手蹑脚出去继续钓鱼了。
那会儿他的唇瓣真冷啊,不止冷还沾着海风独有的腥。她就忖男人这种生物太不可理喻了,分明年纪一大把,玩儿起来竟也焚膏继晷的——不嫌累!然他那一腔爱是火热火热的,烘得她心头暖暖的,暖暖的又好似浸了阳春三月新采的蜜,她遂摸出小44,把“瓦洛佳”改成了“我亲爱又小心眼的阿作西”。
如今,她亲爱又小心眼的阿作西,这个时候在哪里?这个时候又在做甚么?这个时候她与他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这个时候她与他之间又隔着多少的时差?
一个个念头恍恍然飘过,电话拨通刹那她又想,以往都是他联系她,这还是她头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最末一次打不通她手机后他会不会愤而删除她的手机号?删除后他会不会不记得她的手机号?又会不会以为是陌生来电根本不会接?
想想他们这样的恋人也真少见,在这个各路社交软件互相搏杀的微时代,他们不聊微信也没有微信,他们不互相关注微博也没有微博,他们不聊□□也没有企鹅号,他们不写邮件她亦不晓得他的电子信箱是什么。至于博客、脸书、Tumblr、陌陌、人人、Instagram……他们也统统都绝缘。如此仅靠一个手机号码来联络,实在是太单薄太脆弱。他世界各地转圈儿飞,何处有他的落脚点,具体地址是什么,她亦全然不知道。
这样她就想起那句著名的话——我伫立原地只为等回失落的你。
但假如失落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从今往后彻底不复见?
一个个念头再一次恍恍然飘过,沈一一没察觉电话拨通后那头几乎是秒接,接起却没马上就言语,纪小鄢许是有点儿难以置信吧,静了一刻方试探着问,“一一,是妳么?”
就是这一句,令沈一一猛然间回了神,进而“唰”地流了满脸泪。自分别后百忍千抑的想念,磨骨蚀心的愧怍,自惭形秽的厌弃,看不到头的绝望,像突然决堤的堰塞湖,不可遏止地奔泻。然她不能哭给他听呵她对自己说,她打这通电话不是给他添堵或揪扯他难过。尤其他说话时身处的环境听上去很安静,他的嗓音疲惫中又透着丝暗暗的哑,她不晓得此时此际他在干嘛他身边是不是有别人,是以惯性否定质疑的同时她又开始猛打退堂鼓。
没等到她回应,纪小鄢又问了遍,“一一,是妳么?”
沈一一一手捏着小44,一手掐着手掌心,死命捺住情绪轻声答,“是我。”
纪小鄢的语气很小心,“一一,妳现在还好么?”
沈一一下意识点点头,点完才省起他看不到,只好赶忙将眼泪生生憋回去,又用手捂住小44的送话器,使劲吸溜下鼻涕水,“我很好。”她尽量平着声音道,“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纪小鄢恍若没听见她的对不起,轻轻笑了笑,“一一,妳就不问问我是否还好么?”他这一笑愈带出嗓音的哑,浓浓倦意犹似能穿透电磁波,除此又有一点无奈和慨叹,仿佛对熊孩子无限包容不忍呵责的熊家长。
沈一一越发地愧疚,“你……还好么?”
纪小鄢浅浅喟了声,“还行吧。就是累。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是工作太忙么?”
纪小鄢答是,“这阵子抢进度,之前在俄罗斯和阿联酋各待了一星期,周二到的圣保罗,前天到的里约热内卢,刚刚处理妥最后一点事,等下飞马赛,预计四天后回上海,终点是泽州。”
简短几句话,纪小鄢并不讳言这段日子的奔波与忙碌,其间他硬是抽空绕道跑回来只为躲着瞧上她一眼倒没说;而最末那句直接把沈一一弄懵了,“你、你要来泽州?”
纪小鄢又答了个是,“不然我何必这么赶?”沈一一想问那你来泽州要做什么呢?话到嘴边究是咽下了。纪小鄢也习惯了她于情感上的怯懦与讷于言,“妳喜欢泽州,我就陪妳在泽州。”
手机听筒里他声线从容而笃定,似那夜烟花繁盛后他流连于她耳畔缱绻的慰藉,内里再深的疼痛都能被熨帖——他说她是补齐他心脏缺口的那一角,他之于她何尝又不是?挣扎着克制着沈一一艰涩道,“我们已经分手了瓦洛佳。我给你打电话,也仅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嗯,对不起我什么?”沉沉男中音带出逗弄的戏谑,尽管分处两地沈一一却依然如亲见,他凛冽眉宇此刻必遽然绽放半朵艳桃花,那一双幽邃的绿眼睛,亦必有无尽柔情潋滟着。真想他啊,她亲爱的瓦洛佳,真想扑进他怀里,再也不分开。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差距既不会消弭,“对不起瓦洛佳,我不能……”
“沈一一!”纪小鄢扬声打断她,“富有是我的原罪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沈一一完全地滞住,纪小鄢则打定主意坐等她答案。双双阒然僵持到最后,到底是沈一一败下阵,“不是……”她小声答。
“那么好小丫头——”纪小鄢又铿然问,“既然富有不是我原罪,妳凭什么藉此毫无商榷余地的否决我?而一一妳扪心自问下,相识以来我有没有以所谓优越的条件在姿态上凌驾妳?又有没有以所谓富人们的那一套标准试图改变、左右、影响妳?没有,对不对?连一丝暗示都没有,对不对?我接受得是妳的全部!并且自始至终视妳为可比肩的伴侣。在我这里,妳得到的不仅仅有爱,还有灵魂与精神上最平等的对待。一一,妳说,我说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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