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颂醒了,看到裴谦,忍了一晚上的眼泪如泉眼一般,哗啦啦地涌了出来。
“裴叔叔,小穗阿姨怎么了,我怕。”
裴谦直直地看着弦歌,一手抱过可颂,轻声说,“没事了,都没事了,叔叔在呢。”
一手牵过弦歌的手,十指交缠。
说,“我在呢。”
弦歌忽地就想哭了。
裴谦出差英国,回程地飞机上接到裴姑姑电话,原本要赶回公司开会的行程全部取消,直奔医院,还是晚了。
可颂哭得累了,趴在裴谦肩头睡着了。
裴谦朝弦歌动了动另外一边胳膊,弦歌看了一眼,听话地,软软地靠了上去,她是真的累了。
“报警了吧?”裴谦问。
弦歌点头,“警察已经去调停车场附近的监控了,可那个人最后逃进了游乐场附近的树林,恐怕是很难抓得到了,裴谦,我有点害怕。”
裴谦拧眉。
“怎么?”
“小穗在清迈打了很多年黑/拳,普通人根本近不了身,而且…”想到早晨发生的那些巧合,弦歌忍不住抱紧了裴谦手臂…
“而且什么?”裴谦问。
弦歌不愿意怀疑萧岚姬,可萧岚姬实在太过反常,她…仿佛一开始就晓得可颂今天会要出事一般…
“没什么。”弦歌摇头。
裴谦晓得她心力交瘁,也没再逼问,“不管那个人是谁,现在人还没有抓到,可颂总归不□□全,你也是,明天我会安排几个贴身的跟着可颂,还有…”
“嗯?”弦歌抬头,望着裴谦。
裴谦想了想,说,“如果有人已经盯上了你跟可颂,那你们再住在萧公馆已经不安全了,不如跟我搬回裴家,姑姑也是这么说的。”
弦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如今她跟宫佑宇的婚约在申城传的沸沸扬扬,宫家对宋氏的施压也已经到了关键阶段,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宫佑宇后腿,更何况,别人又该怎么说裴谦呢…
“我先去酒店住一阵子吧。”
裴谦显然不满意这答案,但她居然同意搬出萧公馆,已经在他意料之外。
他还想再劝劝,却只听见弦歌小声地说,“裴谦,如果小穗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
最后,裴谦也沉默了。
手术一直持续到了凌晨,手术室大门被推开时候,弦歌条件反射似的冲到了门口,堵在医生跟前,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她甚至不敢开口问任何问题。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
弦歌脚一软,差点没摔倒,幸亏裴谦始终站在她身侧撑着。
虫子骂了一句娘,一边哭,一边要冲进手术室看小穗,被几个医生拦住了。
小穗被送进加护病房,弦歌进去看了一次,手术的麻药还没有褪,小穗安静地睡着,嘴唇有些苍白,是失血过多的状态。
弦歌想,等小穗醒了,就送小穗回国。
跟在她身边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运,还有虫子,也许,虫子也应该回美国,安安稳稳地继续做她的书画经纪人,她那么聪明,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裴谦安顿好可颂时,弦歌还站在门口发呆。
套房里还有一间陪护的小屋子,裴谦把人强制性地推了进去。
“我睡不着。”弦歌说。
裴谦二话不说,伸手解开弦歌扣子,褪下她的西装,和故作坚强的伪装。
床有点小,裴谦上床只能抱着弦歌蜷着身体,像两只黏在一起的虾米,医院里的夜晚不是黑暗的,却有些寂静。
“弦歌,不要胡思乱想。”
“我没有。”
裴谦笑了笑,说,“你总是觉得别人是因为你才受到伤害,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愿意承受这一切?”
弦歌愣住。
裴谦说,“弦歌,那是因为他们在乎你,爱你,不愿意看到你伤心,所以,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理由自暴自弃吗”
“弦歌,你应该为了他们,好好的活下去。”
“嗯。”
弦歌应了一声。
就算是为了报仇,也应该好好地活下去,不是吗?
☆、第41章 chapter41
第二天,小穗清醒。
小穗被疯子刺中13刀,大部分集中在背部,其中两刀离心脏不过一公分,脖子上有一刀,左眼眉峰上有一刀,蒙着厚厚的纱布,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弦歌从来没有如此在意过小穗的样貌。
她沉默寡言,从不像虫子那般叽叽喳喳,活泼热闹,她是一个绝活比长相更令人惊艳,更吸引人眼光的姑娘。看过她比赛的人,没有不折福在她拳击手套下的。
可再厉害…也毕竟只是个姑娘。
可颂在小穗床前闹腾了好一会儿,又是唱歌,又是追着虫子玩捉迷藏,弦歌担心他吵到小穗休息,给了他几个硬币,打发他去了隔壁儿童乐园坐儿童车。
虫子随身跟着。
小穗望着可颂出门,弦歌边削着苹果,边安慰道,“裴谦安排了几个人暗中看着可颂,而且这里是医院,你放心,他们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小穗目光直直地看着弦歌。
弦歌收起水果刀,俯下身子,说,“我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放心,我会查清楚的。”
到了第三天,小穗才能开口说话,声音仍是含混不清,犹如一个年迈的老太太。
虫子忍不住打趣小穗,“谁让你平常不爱说话,现在可好,一开口跟变形金刚似的。”
可颂一听,连忙放下手里的玩具,跑到小穗病床前卖萌卖乖,“我喜欢变形金刚,我觉得小穗阿姨的声音最好听了,虫子阿姨说话像放炮仗。”
“嗬,你个小不点,居然敢嫌弃我,看我不打你屁股。”
可颂一溜烟转进小穗床底,惹得虫子笑得花枝乱颤。
小穗不爱笑,这会儿也弯起眉眼。
只是被绷带裹住的地方,分外刺眼。
弦歌伸手摸了摸,“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变得跟以前一样漂亮的。”
小穗顿时红了脸,大约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又或者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有些不习惯,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她才摇头说,“不必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放到别的女孩身上就是毁容,她却说小伤,果然是女侠。
“其实我额头上也有一道伤口。”弦歌掀开发际线,额头那道伤口没有了遮瑕处理,分外惹眼。
小穗倒是没有留意过。
“六年前,我跟裴谦分手,又不小心丢了孩子,当时真的觉得,生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知道吗,我那时整天想着怎么才能痛快地死掉…我趁大家不注意,从家里顶楼跳下,摔到地上,后来,被兰医生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捡回一条命,却永远留下了这个。”
小穗很意外。
因为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也因为弦歌肯跟她说起这些…
弦歌从来不是一个愿意外露情绪的人。
“我一直以为生命轻贱,谁要,谁拿去就好了。”弦歌笑了笑,又问小穗,“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放开可颂?”
那么多刀,刀刀入骨,弦歌不能想像,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小穗说,“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照顾好他。”
“为了一个承诺,连命都可以不要吗?”弦歌问。
小穗却没有再回答弦歌,只是看着她,轻声说,“大道理我不懂,但我知道,动不动就要寻死的人是最自私的,我从来没想过不要命,再难,我也想活下去。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到弦歌脸上,火辣辣的。
小穗是孤儿,从小被叔父卖去黑/市打拳,弦歌遇到她的时候,小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无缺的,每天赚的钱,被叔父克扣之后,连解决温饱都成问题。
即便是这样,小穗依然活得很认真,很执着。
而自己,从来都只是个自私的人。
从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怨自艾,别人付出的真心,却总是视而不见。想到爷爷,想到兰医生,想到裴谦…
也许,小穗说得没错,能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我想,我以后不会了。”弦歌浅笑着说。
小穗也笑了。
两个不太爱交流的人笑了一会儿,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小穗看着弦歌额头上的伤疤,问,“你为什么不做手术,去掉那道疤?”
“啊?”弦歌愣了一下,眼神转向别处,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巧的是,裴谦拎着果篮,推门而入。
他走到弦歌身边,笑容可掬地问小穗有没有好一些,手,却自然而然地揽过弦歌肩膀。
从小穗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裴谦额头,同样的位置,也留了一道伤疤。
小穗病情稳定后,裴谦在医院附近安排了一套公寓,供弦歌三人住下。公寓很近,既方便去医院照顾小穗,又比酒店安全舒适,弦歌对此没有意见,虫子跟可颂表示强烈同意。期间,弦歌同虫子提起过安排她回美国的事儿,虫子指着弦歌鼻子骂她白眼狼,过河拆桥,重色轻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