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从来没有让人觉得这么难熬过。忽然门吱呀一声打开,送水清进来后就消失了的露清步履矫捷的走进来,笑道:“姑娘,水公子,少爷请你们移驾,说有场好戏要看。”淡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空旷而突兀。
黛玉心中一喜,起身道:“果然成功了吗?”
露清笑道:“倒是姑娘和少爷猜得准。”黛玉露出一抹浅笑,扶着春纤的手转过屏风扬眉道:“水公子可有胆量和小女子走一趟?”
水清眼前一亮,面前站着一个面戴轻纱的女子,亭亭玉立,如江边杨柳,袅娜多姿又坚韧无比。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双似泣非泣的含露目如一汪清潭,清澈明透,无丝毫尘俗之气,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这样一个女子会让人不自觉得生出信任。他浅浅一叹,真希望她不会成为自己的敌人,听黛玉一问,昂然道:“既以来到此地,水某就不惧任何算计。”
一路迤逦下楼,来到后院,院落不大,却暗含八卦九宫之势。露清在前面引路,兜兜转转来到一所精巧的房舍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进了屋子,水清一皱眉,这屋子显然是一个大屋子中间被一个壁板隔开的,说是壁板其实是一个巨幅屏风,屏风上绣着花开四季图,这却不是让他奇怪的,真正让他奇怪的是从自己这边可以清晰地看到屏风那面的屋子状况。露清传音给水清道:“水公子不用疑心,这屏风从这面可以清晰看见那面,那面却是看不见这面的,好戏已开锣了,水公子不要太吃惊才好。”
水清皱眉,轻轻走到屏风哪里向对面看去,不禁吃了一惊,立起剑眉瞪圆双目紧紧盯着对面,手不觉摸上腰间宝剑,却又被那边的说话声给阻住。屏风后的人他只认识两个,一个是北静王水溶,另一个却是从小照顾他的忠伯!至于另一个书生模样人他却不认得,实则那是黛玉的哥哥林逸飞,另就是有几个黑衣暗卫。
却听水溶说道:“沈忠,你刚才说皇上派人追杀水清可不胡说,皇上的大内侍卫若明知道水清和你的行踪,这么多年还连个孩子和个老头都杀不了,还徒令那孩子长大了学了一身功夫,如此无用早该自裁殉国了,明明是你编造出来的。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水清若也信可见也是个白痴。”
水清一怔,黛玉等却是不禁瞅着水清抿嘴无声微笑。
那忠伯冷冷一笑,道:“随你们说吧,反正那些杀手是大内侍卫没错。”
水溶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林兄,不妨把那东西给他看看。”
水清心中好奇,凝神见那书生从怀中拿出一个暗黄色丝绢在那沈忠面前晃了晃笑道:“沈忠,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沈忠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道:“我怎么知道!”
林逸飞冷笑道:“怎么自己的东西还不认得,用不用我给你念一下,这可是多年来我们辛辛苦苦搜罗来的东西,是你亲笔写给忠顺王的,里面可有水清的所有行踪呢。难怪忠顺王那些杀手能比皇上暗卫还厉害,轻而易举就找到水清的踪迹。有你这个内奸在他想不知道也不容易啊。”
沈忠脸色唰得一白,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映着烛光分外显眼,声音里也多了一丝不稳:“不可能,你们怎么会得到这东西!”
林逸飞笑道:“难道就只有忠顺王会玩这卧底的把戏,你也太小看天下人了。”
沈忠身子不禁有些发抖,嘶吼一声:“不可能!”林逸飞和水溶笑吟吟看着他发狂,并不说话。良久,那沈忠才平静下来,眼神如冰山雪水一般,冷冷道:“就算这样又有什么用,大不了我一死了之。你们休想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
水溶拍了拍手,有些激赏道:“视死如归,本王佩服。只是本王觉得奇怪,那水清招你惹你了,你带着他满世界受追杀。”
那沈忠神色有些鄙夷,冷冷道:“那个不孝子,连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仇都不思去报,纯粹是个懦夫!老夫深受王爷大恩,他不报我却不会也只干看着。可惜我势单力薄,想纠集当年的残部却又声望不够,只好投靠忠顺王爷了。偏忠顺王爷把那个懦夫当成宝,非要他投诚不可,我就出了这个注意,让忠顺王派人化妆成大内高手追杀他,以激起他的反抗来。哪知道那个逆子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竟然逼到如此都不曾生过反心,真不知是不是王爷的儿子,一点血性也没有。”说着那沈忠不禁啐了一口。
黛玉侧头看向水清,见他神色有些呆,不禁摇了摇头,有些为他可怜。
那沈忠继续道:“后来我也灰心了,想着干脆也放弃得了,便不再和忠顺王联系。偏这时候听说那水涟被害,我想大概是忠顺王的计策,便同着水清回到京城,私下联系了忠顺王知所料不差。那水涟也是个无耻的,竟然和公公偷情,真丢了王爷的脸,死不足惜!总算她的死还有些用处,不然真不配做王爷的女儿了。”
水溶冷冷呢个道:“好狠的计谋那水涟一个弱女子你们竟也忍心利用。呵呵,把这些告诉了我们你就不怕我们去告诉水清?”
沈忠哈哈大笑道:“水溶,没想到你也是个天真的。难道你认为水清会信你的话。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却眼瞅着水清和忠顺王合作而无可奈何。有了水清的加入,王爷当年的残部定然会重归一心,到时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应对这两面夹击。”
嗤啦一声裂帛之音,屏风霍然分开,水溶等惊地抬起头来,只见屏风那头,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执剑而立,身子微微颤抖着,脸上笼罩这浓浓的杀气。他的脸色很白,幽然漆黑的眸子圆睁着,胸口一起一伏间带着浓重的呼吸声,仿佛垂死的野兽。
水清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的心在滴血,似有虫豸吞噬着他的身体,疼得他心脏都要迸裂,血液都要奔涌。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就因为这从来不想拥有的可笑身份,自己飘零天涯,失去了天地间唯一的亲人,让自己的人生只剩下一片荒芜!
沈忠大惊失色,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霍地站起身来,脸不自觉扭曲起来,嘶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旁边暗卫忙上前在他穴道上补了两指,沈忠身子晃了晃颓然坐倒,脸色一片灰暗。
水清冷笑道:“好一个忠心的奴才!难怪这么些年你天天在我耳边说皇帝如何,忠顺王怎样。我还只当你是出于义愤,却不像你竟早投靠了他人。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可是涟儿有什么错,你们竟然如此狠心害死她?”
沈忠呵呵笑着,脸色惨白,抬头冷道:“她没有错,是你害死她的,如果你不是那么懦弱,我们又何必杀死她。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她的,你害死她的。”
“不好!”林逸飞恍然警觉,一步夺到沈忠面前,却见那沈忠脸色青灰,七窍流下细细黑色血线,双目圆睁着,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似在自嘲,又似再嘲笑着什么。月华抢步上前搭到沈忠的腕上,片刻轻轻摇摇头,道:“死了。”
雪雁等忙上前挡住黛玉探寻的目光。水溶长叹一声,道:“咱们出去吧,想想下一步怎么办,且不可走漏了风声。”
屋内众人忙应了一声。水溶和逸飞看向水清,道:“水兄,你意下如何。”
水清怔怔看着沈忠的尸体,眼睛涩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好。”
除了暗卫,众人又都回了吟竹轩,分宾主落座。水溶又将逸飞介绍给水清,水清不是很热络,神情寥落地盯着眼前晃动的烛火,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良久才自失地笑起来。
水溶要说什么,黛玉忙轻轻摇摇头。寂静的屋子里只听见低低的笑声,说不出的凄凉。
第六十三章 欺之何故
当黛玉等人觉得水清是不是要坐到海枯石烂的时候,水清却已经恢复如常。水溶眼里闪过感佩之色。这样大的变故他竟这么快缓过来,这份气度真是难得。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几人一同讨论了下面的步骤。黛玉不再参与,只远远坐着,倒有一大半时间在瞅着水溶发呆。她知道水清会合作的,只是有些不忍拉他入这漩涡中来,祈求清净,他注定难以清净,为了他那唯一的亲人,他早已失去了清净的权力。
天已三更几人才达成协议。水清起身道:“既如此在下也无华可说了。只是,”他迟疑了一下,看向黛玉道:“不知在下可否见一下林姑娘的庐山真面目。”
黛玉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提出这样的要求。水溶却蹙起双眉,道:“怕是没这个必要吧。”
水清叹道:“林姑娘可说救了我两次,水某想见一见自己的恩人有何不可?”看着他坚决的眼神,水溶不禁沉下了脸。
黛玉嫣然一笑,清亮的目光蕴着轻灵之气,淡淡道:“有何不可?”素纱缓缓滑落,露出纱下清丽的容颜,盈盈烛光下,恍然若仙。水清呼吸一滞,叹了口气,这样的女子,如冰雪般皎洁出尘,只一眼就仿佛置身烟雨蒙蒙的江南,温暖恬淡,姣姣多姿。自己败在她手上倒也心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