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和林逸飞不置可否。却见湘云一身裹和着外面的清寒跑了进来。一身石榴红衣裙仿佛一团跳跃的火焰,耀眼明媚。她抬眼见林逸飞坐在椅子上,脸一红,忙低下头放慢步子走到贾母身边叫道:“老祖宗好。”
贾母笑道:“瞧你这丫头慌里慌张的弄了这一头的汗。怎么你婶婶让你出来玩了。”然后指着黛玉道:“你林姐姐在呢,也不怕你姐姐笑话你。”
湘云刚没敢再看屋子里的人,此时听贾母说忙看向左侧果见黛玉坐在第一张椅子上,见她比两年多前长高了很多,愈加亭亭玉立,清新飘逸,心中一酸,歪头笑道:“林姐姐怎么会笑话我,难不成林姐姐还像小时候那么小气骄傲看不上人?”
黛玉轻轻一笑,抿唇道:“瞧云妹妹说得,我哪会笑你。不过我倒不知我小时候怎么小气骄傲了,莫不是没给你镯子的人都是小气的,如此我竟也服气了,作伴的人很多呢。”三春和凤姐不禁低低笑起来。
湘云脸一红,映着衣服更加娇艳,她撅起嘴,扑到贾母怀里不依道:“老祖宗你看林姐姐欺负我呢。”
贾母笑着扳着湘云的身子道:“偏你们俩到一块热闹,云丫头只想着和你林姐姐玩闹,怎不理理迎丫头她们,可见你们俩是最要好的。”
说着指着林逸飞道:“那是你林姐姐的哥哥,你也该见见的。”
湘云一听好奇道:“林姐姐何时多了个哥哥,我怎么不知?”说着站起身微一福笑道:“见过林表哥。”林逸飞冷着脸还礼。那湘云吓得忙退回贾母怀里确实偷眼好奇打量着林逸飞,心中暗暗想,这林姐姐何时蹦出个哥哥来,还生得这样好,只是为什么脸跟冰块似的。随即脸一红,自己啐了一口,自己怎么没脸起来,品评他做什么。
贾母摸着湘云的脸笑向林逸飞道:“飞儿别笑话,这丫头从小在我身边惯的,最是憨直爱撒娇的。”看林逸飞沉着脸不禁奇怪起来。
林逸飞没接话,他可不会没规矩到去当面品评一个闺中女子,只淡淡道:“如今虽说史姑娘来了应该让妹妹在这多住几天,可我这两天每每风闻有人说妹妹尖酸小气不懂礼数,看妹妹大度知礼不计较亲戚,我也就当没这回事。可如今史姑娘竟是当面说出来了,想来这上上下下几年来竟是都这么诋毁妹妹,妹妹是千金小姐自不好去计较奴才,可如今她好歹有我这个哥哥在,却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因此倒不如回家去,也省的碍了谁的眼。”
贾母脸色一暗,没想到林逸飞说话竟是这么不给面子,想想也许是因为没血缘的关系,毕竟不如黛玉和这里亲,所以说话才没顾及。自己想挑理也不行,毕竟湘云确实刚刚有说黛玉小气。贾母暗恼湘云说话不经大脑,只好干笑道:“飞儿多心了,他们姐妹俩不过是玩笑罢了,从小到大她们俩原都是最爱腻在一起,有时候说这些话也不过是玩闹,哪是认真的。”
林逸飞面无表情,淡淡道:“是吗,外祖母说得我倒真没看出,只是父亲将妹妹交给我我自然要好好照顾,不然还真让人觉得我不过是贪图妹妹的家产,对妹妹好些也是面子情,心里却一点真心没有。”
贾母一怔,不明白林逸飞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话来,尴尬地看向黛玉,道:“飞儿这是哪里的话,玉儿最是知道的,咱们家可没这样多心说歪话的人。”
黛玉知贾母是想自己说话,凝眸想了一想轻轻道:“哥哥是好心为我,外祖母问我我倒不好答言了。长兄如父,现在玉儿的事情是由哥哥作主,自然只能听哥哥的话了。若哥哥有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外祖母看在他也是关心玉儿包涵一二吧。”
湘云早听得沉下了小脸,嘟囔道:“林大哥和林姐姐这是怎么了,老祖宗不过好心留你们,你们怎么扯出这些不相干的话来,老祖宗是长辈你们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我随口一说竟成了你们的靶子了,我们姐妹的玩笑值得林大哥如此小题大做吗?”
贾母忙道:“云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林哥哥林姐姐不过就事论事罢了,他们俩最是孝顺的,哪会对我不敬。”
“老祖宗!”湘云委屈的叫了一声,眼睛里立时转起了泪珠,看着林逸飞在座,越发羞愧难当,可又不好意思甩手跑掉,遂从贾母怀里挣脱出来跑到探春身旁撅起花瓣似的唇坐下。
贾母知不好再挽留,只好叹惋道:“如此我也不留你们了,只是以后一定要常来啊。可怜你们俩相依为命也每个长辈照看,终究孤单。若不嫌你们外祖母年老无趣的就多来几趟,你们娘亲是我最疼的孩子,若咱们生分了你们娘还不怪我,外人看着也不像。这些年我也老了,越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常常看见敏儿就在我跟前撒娇似的。”说着拿起帕子拭了下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黛玉自是知道贾母是真的想念痛爱娘亲的,可为有此才更令人伤心。她宁可贾母对娘亲对自己一丝真情也无,那样娘亲也不会每每抑郁煎熬,自己也不会越加寒心了。
贾母命人送了黛玉和逸飞出府,让湘云三春等退出去,才对凤姐道:“凤丫头,这两天出了什么事情,玉儿和逸飞怎么坚持要走!”
凤姐看贾母骤然发怒唬了一跳,不敢再嬉皮笑脸,忙道:“没什么啊?”
贾母冷笑道:“没什么逸飞会那么说,我是玉儿世上唯一亲人了,玉儿会不帮着我说话!如今你们都会对我阳奉阴违的了,怎么我竟是使不动你们了,连句真话都不说。”
凤姐心中委屈,忙跪倒滴泪道:“老祖宗这么说孙媳妇无立足之地了,孙媳妇每天虽管着家事可也不是事事都清楚都能管的,断不敢欺瞒老祖宗。”屋子里下人见状吓得也都跪下。
贾母叹口气,神情有些疲倦失意,拉起凤姐道:“我白发一句牢骚看把你吓的,成日家霸王似的怎么这么一句就成软脚虾了。”
凤姐起来咕哝道:“老祖宗雷霆之怒凤儿一个纸老虎怎么禁得住,凤儿就是那等大叫驴,只会空叫唤没真本事。”
贾母噗哧笑道:“你呀,真不知我说什么好,瞧你那轻狂样子真叫我看不上,呸。”
凤姐一笑。贾母道:“你们几个丫头也出去玩会吧,拘得难受,看得我也憋闷。”屋里人答应一声缓缓退出去了,只剩下鸳鸯一个。贾母道:“这回你说吧。”
凤姐叹道:“真个老祖宗聪明,我一句话您都能听出真意来。媳妇管家谁都管的,只长辈和亲戚管不得,这也是没法的事。”贾母锐利的目光瞟了下凤姐:“莫非和太太还有薛家有关。”
凤姐低声道:“媳妇也是听说的,林妹妹刚来那天中午太太和薛妹妹就去找林妹妹了,说什么林妹妹的哥哥会侵吞妹妹家产,让妹妹住到咱们家把银子交给她们管,太太听听这能不让妹妹生气吗。妹妹驳了,她们又命琏二爷去和林表弟说林姑父不公平只给他这个林家传人二十万两银子。琏二爷不敢不听就说了。也不知谁又在那些外书房小厮那儿也散布这些话呢。老祖宗可别怪琏二爷,太太吩咐他也不敢不听。”
贾母气得拿拐棍子戳地道:“好贤德的二太太,好温柔贤淑的薛宝钗!连一个孤女的银子都不放过,玉儿统共那点嫁妆银子她们也有脸惦记。这几年玉儿和咱们府生分那么多,如今好不容易玉儿只剩咱们这些亲人了又心里亲近起来,她竟做出这事。鸳鸯,你去把政儿找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管这家的。好好的家弄得乌烟瘴气骨肉分离,难怪她们生那等病,竟是报应呢,可没得报应也降到宝玉身上。”
鸳鸯答应一声却没动,贾母道:“怎么连你也不听话?”凤姐忙道:“老祖宗想想这话说不得啊,叔叔最方正,若让叔叔来管定会闹的满城风雨的,传出去说咱们贾府谋一个孤女的银子,咱们府可怎么在京城立足啊。”
贾母怔住,许久长叹一声靠到椅子上:“这都是什么事啊,家门不幸啊。鸳鸯你去趟林府,务必安抚好玉儿和飞儿,就说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了他们去,让他们千万别生分了。好孩子,你是最妥当的,可要说明白了。”
鸳鸯答应了一声去了。贾母到底把王夫人叫来申斥了一顿,又将那些传谣言的小厮撵出去了。王夫人本就带着病又挨顿说,心里气得火冒三丈,这笔仗却是又记到了黛玉的头上,深恨黛玉搬弄是非,乱逞口舌。
且说那湘云这次却是她叔叔婶婶看她劳累又耐不住性子才放她散淡几天,是以湘云来了才知道王夫人等的事情。震惊之下一时把和黛玉的不痛快都忘了,飞也似奔到宝玉的屋子,老远就听见叫骂和呻\吟声,却是宝玉的声气。湘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见宝玉手被绑着正躺在床上翻腾,旁边麝月等人按着。宝玉大骂道:“你们太胆大了,快给我解开,明儿我禀报给老太太都打法你们出去,哎呀,痒啊!”湘云鼻子一酸几步走到床前,看向宝玉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吓了一跳,宝玉如玉的脸现在肿的猪头一样,眼睛都剩了一条缝,脸上密密麻麻遍布红疙瘩,甚为揪心。湘云骇得后退一步,忙镇定一下道:“爱哥哥怎么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