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脸色沉下来,却没说话,虽然疼惜黛玉,却也是极埋怨的。刚和黛玉一起进来的宝钗原是嫉妒黛玉认识忠顺王妃,此时听了王夫人的话禁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黛玉原不愿与王夫人为难,毕竟她好歹是个长辈,但听她辱及家门,却万不能忍,不然岂不丢了林家的名誉。她盈盈秀目凝视着王夫人的眼睛声被霜雪,道:“二舅母这话甥女不敢受。黛玉出去原是北静太妃应允了的,派了人好生跟从的,为的是去西郊牟尼院为母亲上香,多少千金贵妇都是去过的那里的,难道都是违背规矩不成。黛玉既没去外面抛头露面又没见外男,只为尽孝道,怎么算是背礼了。上香拜佛原是功德之事,二舅母最是信佛,却是为何要阻挡别人去敬佛。或者是北静太妃不懂规矩,不该允了甥女上香。”她转身想贾母拜了一拜继续道:“黛玉是林家人断不敢祸延贾家,这就和外祖母告别,家去等着忠顺王妃来问罪!”
王夫人气得指着黛玉道:“大姑娘好生无礼,这也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黛玉淡淡道:“二舅母辱及林家家声,黛玉虽是二舅母的晚辈,但身为林家子孙,断不敢任人贬损。林家几代书香列侯之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是诗礼传家之族,若黛玉不争不辨岂不是真的不孝之极。因此竟是不得不和舅母分辨,若言语不当二舅母素来在贾府都一副宽宏大量的面目想来也会担待一二,体恤黛玉为人子女后辈维护家声的心意。”说着身姿曼妙地轻福了一下身。
众人听黛玉言辞铮铮,掷地有声,此时卓然而立,风骨凛然,都不禁刮目相看。原只当她虽有才气却极柔弱,却不想内心竟是刚强之极。那宝钗心中感叹,原领教过黛玉的词锋,倒不想如此不让人,自己想通过她认识北静太妃恐怕千难万难,看来得另寻门路了。希望送黛玉回来的四个嬷嬷会记住自己,若能在太妃跟前美言两句就好了。可惜自己在那嬷嬷走时不得出去,若出去送些东西没准会更容易一些。她这里后悔,惜春探春却是佩服黛玉,不过探春心里也酸楚,自己何时会有林姐姐那样的理直气壮,若自己是嫡出的女儿,是不是就能这样硬气说话了。邢夫人却是看着王夫人出丑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得意之极。
“好了。”贾母看王夫人还要说,忙止住,招手把黛玉叫到身边拉着她的手道:“玉儿不必生气,是你二舅母说话急躁了些,但也是为这个家打算,玉儿最是大度就别计较了。玉儿也别说回去的话,那岂不是生分了,咱们骨肉亲戚的哪用分什么彼此。再说玉儿刚和张嬷嬷说得甚是得体,原说相请,就是容许人拒绝的,想来他们也不会怪罪。其实玉儿也是,王妃请你做客,是别人求不来的荣耀,咱们家与忠顺王素来不大交往,若此次能与忠顺王府较好,对咱们也是件好事,缘何你竟辞了呢?莫不如过一会子和外祖母去一趟,就说‘刚刚有些事情没考虑周全,此时来请罪’,想来忠顺王妃就肯定不会怪罪了。如今到底她会不会气咱们也不能肯定,若白得罪了他们倒是与咱们不好呢。”
黛玉轻轻一叹,听贾母此言知她亦是不满的,那忠顺王府声誉很差,自己一个半点关系没有的小丫头没事去哪里做什么,不是自毁自己名声吗?外祖母竟是不顾惜自己打算让自己去哪里讨好求饶甚至给贾府带来好处呢,每个人都在说“咱们”,到底是哪个“咱们”!她心一冷露出一个薄薄的笑靥道:“林家与忠顺王素无交往,老祖宗亦知以父亲性格不会和其交往的,玉儿怎能去呢。如今玉儿出来太久原也该家去了,只不舍得外祖母罢了。今天事出突然,玉儿贸然拒绝了忠顺王妃,其结果谁也说不准,终究是玉儿惹的祸,若扰了外祖母就是玉儿的不是了,所以竟是回去更好。”
贾母看黛玉神情坚决,自己本也是犹豫的,便不再挽留顺水推舟答应了。
第三十七章 夜半惊心
黛玉回去收拾东西马上回了家,心却是真正冷了。贾母平时说亲道热,此时不过是一点没影的事,就让贾母如临大敌,反还埋怨自己得罪人且不为她家打算,怎不令人寒心!为什么外祖母可以如此理直气壮要求自己为贾家谋算,竟是一丝一毫没想过自己去那忠顺王府有诸多不妥之处。她的心很简单,向往那种纯粹透明的感情,再深的情一旦掺杂了利益和算计,也就不再坚韧,那脆弱的如丝一般的情感她不知道能禁得住多少这样的波折的冲击。她终于不再天真地去那府中寻找母亲的痕迹,在她心上仍还保留的也不过是对外祖母那点微薄真心的感叹了。
从此之后除了实在无法推脱竟是不再登贾家的门了,只不过派人送些东西孝敬罢了,贾母知道王夫人和自己伤了黛玉的心,想描补一下,又怕忠顺王知道了连自己家也恨上,踌躇了许久终究没有去安抚。黛玉如此一忙乱竟是把劝慰探春的事情也放下了,出了这样事亦没了管闲事的兴趣,想着福自心田,自己不身处其中说些白话估计探春也不会听,那点热情便也冷了,只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劝吧,她毕竟还是不想失去这个好姐妹。
宝玉那日原是去外面吃酒了,回来知黛玉来了又走了,大闹了一回。王夫人训斥了他一顿,又有宝钗和袭人在旁委婉劝解,陪着他玩,后王夫人又把湘云接来,才总算移了宝玉的注意力,宝玉便每日里仍和姐妹们玩耍,也算快乐。
且说黛玉回了家,不禁心下思索,这忠顺王妃叫自己到底打了什么算盘,总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软禁起来吧,那接自己去又有什么用处,她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晚上,黛玉正睡得安稳,梦中听得外面有吵闹之声,不觉被惊醒,起身道:“外面怎么了。”
雪雁起身道:“不清楚,奴婢去看看。”说着麻利穿好衣服出来。出去见春纤红嫣也都穿好了,三人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点点头,以他们的耳力,自然猜得出外面是打闹之声,因怕惊了黛玉,故而也没说。
红嫣道:“我去看看吧,你们俩比我功夫好,看好了姑娘。”春纤和雪雁点头进屋子陪着黛玉。红嫣飞身来到前院,见十几个暗卫正和七八个黑衣蒙面人斗在一处,看情势是稳占上风。那几个黑衣人想是没想到这小小院子卧虎藏龙,是以有些慌乱。为首之人看事不好,打了个呼哨边打边撤。看他们跑了,暗卫们便要追,为首之人道:“且不用追,小心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想查他们还不容易的很。”手下点头。其中一人借月光见地上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笑道:“林堂主,咱们竟是不用查了。”说着把金牌递过来。
那堂主回头见红嫣从暗处走出来,忙抱拳道:“红嫣姑娘来了,可是吵着姑娘了。”
红嫣一笑:“林跃大哥有礼。姑娘是被惊醒了,不过可不知道你们在干仗呢。这金牌是谁家的。”
林堂主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咬牙道:“忠顺王府!”
红嫣诧异接过一看,见上雕虎纹,正面写着 “从四品侍卫、李”,背面雕着“忠顺王”字样。红嫣一咬银牙,冷笑道:“好大手笔,竟是个二等侍卫呢。白日相请原来是先礼后兵的招数。打量咱们家好欺负不成。几位大哥这几天就请辛苦一下多注意点,不知他们还有无后招。”
那林跃点点头,打了个手势复和手下隐到暗处。
红嫣回来见黛玉已经披了衣服坐起来,忙道:“姑娘怎么起来了,外面没什么大事,不过两个小偷罢了,已经跑了。姑娘快睡吧。”
黛玉小脸在灯光下越发柔美,恍若明珠美玉,她轻轻一笑,侧头凝视这红嫣,眼神清透,道:“姐姐不用瞒我,定不是小偷那么简单,不然岂会闹这么久。白日里忠顺王府来邀我我没应,莫不是晚上又来请了?”
红嫣见黛玉神色镇静,叹道:“真个姑娘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今儿来了八个,已经被咱们打跑了。”说着把腰牌拿出来。
黛玉拿到灯下看看,有些纳闷地说:“我可真想不明白了,他们为何这么大胆,若忠顺王如此莽撞、胸无韬略,皇上也不用担心他了。”
红嫣想想道:“忠顺王可没那么草包,我猜着连着白日的事情都是那世子陆靖远作弄出来的。林老爷现在在忠顺王眼里是敌我莫辩,断不会跑来姑娘这骚扰,那岂不是给自己树敌。”
黛玉和春纤等人讨论半天终究没个头绪。
倒让红嫣等人猜着了,那几个侍卫灰头土脸的回去径直去找陆靖远。陆靖远看他们丧气样就知道事砸了,气急败坏道:“真不知家里白养着你们做什么,脸个丫头都对付不了。去牟尼院你们说有机关,这次去林府又怎么了。”
为首侍卫低声下气道:“这林府竟是高人林立呢,光暗卫就有二十几个,各个武功高强,属下等实在……”
陆靖远冷冷一笑,阴寒的脸变得扭曲狰狞,叫道:“是吗,你们也是二等三等的侍卫护卫,连那些外四路的江湖野人都对付不了。明儿你们再多去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