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立即叫来两府里主事的人,道:“如今且想想怎么办,二丫头三丫头可都嫁给了忠顺王门内。”
贾珍冷笑不已,他等得就是这一天,因此并不说话。贾赦等也无言。贾母气得拧起老眉骂到:“一个个都哑巴啦,平时挣来抢去的,今儿怎么一句话不说了。若是牵上谋反的事咱们家可谁也跑不了。”
贾赦道:“迎丫头倒没什么,咱们之说并不知道那孙绍祖是忠顺王门下就好,倒是三丫头,她可是明公正道的忠顺王府的世子侧妃。唉,这两年家里就因为元春的事情被连累,如今又换成探春了。”
贾政脸一红,王夫人却瞪起了眼睛,只是她不好说话,贾母冷道:“你说这些白话做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些。”
贾赦冷笑一声抬头望天并不接贾母的话茬,把贾母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尤氏忽道:“老太太,林姑娘不是北静王未婚妻吗,北静王这次平叛立了大功,咱们可以求她啊。”她原不很清楚黛玉在荣府的事情才有此一说。
此话正戳到了贾母的痛脚,贾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前些时她可还因水溶要死了而让人败坏黛玉名声呢,没想到人家水溶根本就是装病。这事情要真被水溶等查到自己家可就惨了。
贾赦阴阳怪气道:“大姑娘早被二房得罪死了,人家哪会管咱们家死活。哼,要不是二太太下毒给她她怎么会和咱们生分至此,说起来所有事情可都是你们惹出来的。”
尤氏听了不再言语。王夫人冷声道:“那丫头本来就和她娘一样是冷血的,我就是不害她,她看到咱们家这样也得成缩头乌龟。”
贾赦切了一声鄙夷道:“当年敏妹妹和咱们家断绝来往似乎也是有内情的,她可是个重情义的。”
贾母烦躁道:“都给我闭嘴。”众人顿时噤声。贾母揉揉眉心道:“珍儿,你马上把探春从族谱中除名,对外就说咱们没想到忠顺王竟有不臣之心,当初是探丫头逛街时看上的忠顺王世子,咱们无奈只好遂了她心嫁了她。”
贾政沉了脸道:“母亲,这如何使得,探丫头再怎么也是我的骨肉啊。”他如今只剩宝玉和探春,还真有些不舍。
贾母斥责道:“本来就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她若能给娘家带来一分好处还行,谁想她竟那样咱们怎能容她。”
贾政讷讷无言,只是心里不大好受,竟从没发觉老太太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探春一般的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又精明又孝顺的,竟得个这个结果。
贾珍心中冷笑,贾母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就和忠顺王脱了关系吧,若她知道贾赦也榜上有名不知会不会晕过去。他恭谨应了自去处理这些事情。
贾母叹口气道:“这样恐怕还是不能完全脱离和忠顺王府的关系,你们若私下里有和忠顺王门下来往的赶紧把证据都给我销毁了,这些日子都给我夹起尾巴做人,老老实实留在府里。若家里只是凡些小罪过我还能保你们,若你们再那么嚣张不知悔改怕是我也保不了了。”
地下一众人忙都答应了,看贾母精神有些疲乏了忙都慢慢退了出去。
贾母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天幽幽一叹:“但愿能躲过这一劫吧。鸳鸯,你去看看宝玉做什么呢,把我那茯苓霜给他送去。”
鸳鸯答应了出去,园子里一如既往的冷清,如今只李纨和湘云、妙远住在园子里,诺大的园子显得空空荡荡的,说不出的寂寞冷清。
怡红院静悄悄的,那些小丫头们如今只紫鹃一个大丫头管着,紫鹃又是个温柔的,自然下人们皮了许多。看鸳鸯进来那些丫头婆子忙忙去各司其职。
宝玉见鸳鸯进来忙让座道:“姐姐怎么来了。”
鸳鸯道:“老太太命我把这茯苓霜给你送来。”
宝玉称谢,令紫鹃收了,鸳鸯状似随意问道:“二爷看什么书呢,倒是用功得很。”
宝玉清冷一笑:“也没什么,不过八股之类吧,老太太让问的?”
鸳鸯看宝玉似笑非笑,心里有些发毛,忙笑道:“哪有,我不过白问一句。”
宝玉呵呵冷笑了两声不再言语。鸳鸯讪讪出去了,紫鹃忙送出来,鸳鸯道:“紫鹃妹妹,二爷这阵子到底怎样?”
紫鹃一叹,低头半日才道:“能怎么样,宝二爷竟是和先大不一样了,每日只清净读书,可我看着又不像用功的样子,性子比先越发清冷了,倒是和四姑娘很像呢。”
鸳鸯脸色大变,忙回去了。看贾母疲惫的样子终究不忍说,只说宝玉看书呢,贾母念了声佛道:“早该如此,这家总算还有希望在。”鸳鸯几不可查的一叹,希望,连她都看得出这府里希望渺茫啊。可自己一个奴才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命,又能说什么呢?
还没等皇上去查孙家,忽然传出孙绍祖得怪病暴病身亡的消息来,随即听说孙母因此说迎春克夫,才嫁过来半年就克死了自己丈夫所以将迎春休了回来。迎春早被折磨的脱了形,哪里还有原先的光鲜,直如村妇,绣橘亦被撵了出来。她本想着回家就脱离苦海了,哪知刚报上名字守门的就说“大老爷说了,咱们家没有被休的女子,还请姑娘不要冒认官亲。”迎春立时昏了过去,那一点念想也没了,原来自己父亲竟真这么狠心。绣橘哭着把迎春弄醒劝道:“姑娘宽些心吧,咱们有手有脚还怕不能养活自己吗?”
迎春半字不吐,眼神死寂,她自幼学列女传女戒长大,三从四德已入了骨子里,听闻被休已经羞愧欲死,那禁得住贾赦那样的话,长叹一声泪水长流,道:“咱们走吧。”
两人凄惶地转过街去便听旁边有人叫道:“二姑娘。”
迎春停住脚,却见是平儿,眼泪顿时又涌出来,道:“平姐姐怎么在这儿?”
平儿一叹,拿过个包袱道:“姑娘,这是大太太和二奶奶让我交给你的,让你别伤心,,好好保重,人总得往前看不是?二爷还说了让你去鼓楼西街二爷私下开的绣坊安身,只好生养好身体是正经。”
迎春苦笑道:“我用不到了。姐姐若念旧情就把绣橘领回去吧。”
绣橘拼命摇头。平儿心却一惊,正色道:“二姑娘,奴婢虽不识字,可有几句话还要劝姑娘。姑娘从来万事不争,这是你的好处却也是你的坏处。大太太、二爷和二奶奶那样关心二姑娘,姑娘还这么着可怎么对得起他们,竟是把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了吗?你只道随遇而安,可难道就从没想过不付出怎么会有回报。如今受了罪只自暴自弃就没想过去争取自己的东西吗?”
迎春默然:“我还争取什么,如此不洁之人还有何面目争?”
平儿恨铁不成钢道:“总归日子是自己的,姑娘管别的做什么。若要为您那相公死也想想他配不配值不值得。”
迎春一叹,从来都觉得不争是福,可结果自己被卖,在夫家又因孙绍祖不喜自己木讷而受屈,如今又因为不争而被休,自己真的错了吗。可即使错了自己还有权利去争吗。不过正如平儿所说自己再这么下去竟是真把别人的真心踩到尘土里了,罢了,以后只当报恩吧。她接过包袱扶着绣橘径自去了。
贾母连迎春的事都没问过。探春在牢中得了自己被除名的信儿也只冷冷一笑,倒笑得那报信的周瑞家的一身冷汗。
黛玉听说了迎春的事却一叹,好在迎春已被凤姐安置了,那个可怜的二姑娘也是难得的良善之人。悄悄派雪雁去看望了一回。听雪雁回来说了迎春的境况,也只能叹息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即是如此了。迎春是作茧自缚的蝶,她心中是有丘壑只是退让惯了自己都忘了,真不知何时才能破茧而出。
想着想着忽想起一事,黛玉道:“好奇怪,那孙绍祖怎么忽然死了。”
月华淡笑道:“这叫做恶有恶报,不过我听人说那姓孙的死时症状倒像是中毒呢。只不知谁那么本事不知不觉下了那慢性毒。”
露清奇道:“你怎么知是慢性毒。”
月华得意笑道:“那孙绍祖最是个纨绔淫邪之辈,也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他之肉喝他之血,是以大街上都传那孙绍祖得了怪病,我听人说了那症状一时好奇趁晚上去验看了一下,那孙绍祖中的毒是由曼陀罗罂粟混着断肠草血荼蘼等制成的,药普通的很,发作也慢,积累足够的毒素才会发作,不知道的只以为是暴病死地呢。”
露清道:“你那好学的怪脾气上来可真真让人头疼,没事验什么尸去,恶心死了。不过那姓孙的能中毒倒奇了。”
月华笑吟吟道:“我可把害死他的东西都拿来了,那配方我看着有意思就拿来研究下。”她说着从一个小箱子里取出个铁盒子,打开看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香囊,散发着清幽的香味。露清凝伸脖子瞅半天道:“就是它?”
月华点头道:“你可别小看它,这里面装得‘香’就是那混合了香料的药呢,那孙绍祖定是佩戴的久了才染上的,哼,他连死都带着呢还真是可笑。”
露清赞道:“好精巧心思。”
黛玉瞅半晌咦了一声讶然道:“这是薛宝钗的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