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言馥香,你给我站住!”要不是被硬拉着,原籽温简直要扑过去撕咬对方了。
馥香轻飘飘地走远,安家路却茫茫然不知发生何事,“原籽温,你为什么生气?”
原籽温委屈地瞪他一眼,心里难受得要命,扭头跑远。苏黎裳和房萱面面相觑,一同转过来直视安家路,“你刚才做了什么?”
安家苦思冥想许久,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他露出无辜的表情,“是不是因为我没买到奇异果?”
馥香回到家的时候,听到房间里传来缝纫机的声音,便知道是弟弟在做衣服。
这种八十年代的筒子楼,房间潮湿又阴暗,连卫生间和厨房都是公用的,着实不方便。她每次穿着短裤和吊带,拿着脸盆去一楼打水,楼上楼下总能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馥香毫不在意,反正也被看习惯了。
不过她有个原则,就是不做邻居的生意。虽然能赚多点钱,但很麻烦,而且没完没了。
她点燃一根烟,赤着脚撩开门帘走进去。言陌生正在忙,他最近接了很多单子,赶着出货,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你回来了。”
馥香笑着说:“给你讲件有趣的事。”
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言陌生从一堆花花绿绿的布料里抬头,“你说的是安家路?《Evangel》专栏的摄影师?”
馥香靠在言陌生身边,懒洋洋地吐出一口烟,“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只是在《Evangel》的编辑部见过一次。”言陌生冷冷地说。
馥香知道这个弟弟的脾气很古怪,平时在学校他从不和任何同学交流沟通,甚至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老师上课提问,他就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明明知道也不回答。虽然考试成绩在年纪名列前茅,但大家都说他有自闭症,生人勿进。
馥香说:“陌生,等我们攒够钱就从这里离开,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距离他们心目中的金额还差得太远,离家出走可不容易。馥香心疼地望着言陌生充满血丝的眼睛,知道他已经几夜没睡过。
她把烟递过去,“抽一根提提神。”
言陌生摇头。
他转头望着姐姐,她专注地凝视那半根烟,像个静止不动的人偶。她最妩媚的时候就是看上去若有所思的时候。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几乎是同时,馥香和言陌生紧张地直起身体。
“他今天不是不会回来吗?”馥香脸色变得苍白,“妈妈去哪里了?”
“她又去舞厅了,不到明早是不会回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馥香心急如焚,推开身边的窗户。凉风倏忽涌进来,带着青草的气息,她回头喊言陌生,“来不及了,你快跑,被他看见又要打你!”
“那你怎么办,我不能再让上次的事情发生!”言陌生也急躁起来。
两人正说着,房间门就被一脚踹开,姐弟俩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去,握住对方的手。
言相国一身酒气,一进来就凶巴巴地叫嚷着脏话,将地上那台缝纫机踢倒,“谁让你他妈的做衣服了,像个娘们儿一样,一点出息都没有!”
他破口大骂,像只斗牛般向言陌生冲过来。馥香立刻松开言陌生的手,跑上前几步用身体挡住男人挥过来的铁锤。
“陌生,你快走!”
言陌生犹豫几秒,转身就跑。馥香被言相国狠狠推到墙角,胳膊撞破了皮。言陌生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楼梯上,一路狂奔。几天没睡觉,他的精神本来就不太好,跑出筒子楼便耗尽全部的气力,稍微慢下来,言相国就追上来。
馥香跟着跑出来,看见言陌生被魁梧的男人像抛球一样抛起来,又摔在地上。言相国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脚,他的动作又快又猛,馥香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言陌生滚了几下,掉进不远处的水洼里。
前几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泥泞,言陌生的身体溅起一片水花,然后就没有声音了。馥香吓坏,几个箭步跑过去,可言相国比她还快。
“装什么死,他妈的,给老子起来!”他对准言陌生的后背又是一脚,像射门那样将脚力道拉满。
言陌生咬紧牙关,没哼一声,却痛得意识一片空白。
邻居们被吵闹声吸引过来,却是习以为常,敷衍地劝架几句。馥香用尽全身的劲把言相国拖开,言陌生从地上爬起来,衣服湿透了,身上到处都是伤,血从额头上流下来。
“我求你别打他了!”馥香声音沙哑,“我们把钱给你,就在陌生房间的床底下,都给你好吗?”
“你们的钱就是老子的钱,他妈的谁养你们吃喝!?”言相国骂骂咧咧地离开,他要赶着把钱拿走,刚才还在人家麻将馆欠下不小的数目。
馥香跑过去扶住言陌生,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心如刀绞,“陌生,我们去医院吧!”
言陌生黑沉的眼眸一刻不离地瞪着言相国离去的身影,牙齿几乎把嘴唇咬破。无数个夜晚,他都想冲进厨房拿起菜刀把这个男人杀了,他觉得再不动手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
那年妈妈带着他们再嫁给言相国,起初风平浪静,这个男人伪装得衣冠楚楚。可随着他被公司裁员,投资失败,脾气越来越坏,就和所有的混蛋一样,酗酒赌博,一发不可收拾。妈妈为了避开他,常常躲去附近的歌舞厅,整夜不回来。
然后,那件事情就发生了。
言陌生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晚他被锁在房间,隔着薄薄的门板听见隔壁不断传来姐姐的求饶声和哭泣声。那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最难熬的夜晚,可他除了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事后,他要报警。妈妈却给他和馥香跪下,求他们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太荒唐了。
可是馥香同意了,她接受这个灾难,接受命运的迎头痛击。言陌生和她约定,一旦有足够的钱就立刻离开这个地狱,再也不要回来。
“我怕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了。”言陌生往地上吐出一口血,紧紧握住拳头。
——真想杀了他。
第二天去学校,言陌生依旧穿着长袖的校服。他最讨厌粗暴的夏天,很难掩饰身上的伤痕,不过幸好他在学校里是透明的,没人在意他。
他的同桌程明耀是个很老实的男生,成绩也不好,时常被班里的不良少年欺负。一到下课,他就要飞快地跑出教室,东躲西藏,否则被抓住下场就会很惨。
言陌生用手支撑着下颚,茫然地看着他被几个男生围在走廊拳打脚踢,心里有种残忍的冷漠。
不过程明耀很崇拜言陌生,他无意间看见他上课时画的服装草图,遂佩服得五体投地,认定言陌生未来必成大器。言陌生自己倒也说不上有多喜欢设计服装,他只是想靠这个无师自通的手艺多赚点钱而已。
下课的时候,一群男生围在窗户边对着操场上的一个女生指指点点。
“她就是馥香,很便宜的,一百块钱一次。”
“真是个尤物,今天我就要约她!”
他们说得眉飞色舞,丝毫没有注意到言陌生逐渐暗沉的脸色。他从教室后面拿起一桶水就往他们身上泼过去,男生们丝毫没有准备,被淋成落汤鸡。
“我靠你干什么?!”
“打扫教室。”言陌生态度冷淡。
那个总是带头欺负程耀明的不良学生乌贼头几步就走过来,揪起言陌生的衣领,“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程耀明见状连忙跑过去,“乌贼哥你别生气啊!”
言陌生不耐烦地转过头去,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乌贼头冷笑,“你小子原来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你再说一句给我听听。”
言陌生像挥苍蝇一样挥开他的手,乌贼头还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家伙,顺势就拽住言陌生的校服。他一用力,校服就从言陌生肩膀上滑下来,露出胳膊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分外醒目。
言陌生顿时心里一凛,有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涌上来。
程耀明发现言陌生的眼神都变了,他周身充满暴戾和愤怒的气场,眼看就要爆发。程耀明焦急地拉住乌贼头,乌贼头嫌他碍手碍脚,一拳就把他打翻。几个男生围上去,一边骂着脏话一边踢他。
言陌生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拍拍乌贼头的后背,然后将一本字典扬手砸在对方脑袋上。乌贼头猝不及防,仰面倒在地上,言陌生踩在他身上,又砸了上去。“咚”地一下,就像凌晨三点的钟声,诡异而清晰。
周围的男生都被他的气势震住了,一个也没有敢上前拉住他的。倒是从教室外面经过的罗谦君看到这一幕,连忙冲进来。
“你快住手,你这样会打死他的!”
言陌生狠劲上来,完全不听劝。他被罗谦君强行从乌贼头身上拉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绝望好像岩浆,在血液里咕噜噜冒着气泡,逼得他的情绪崩坏到极点。言陌生拎起身旁的椅子狠狠砸在桌上,震耳欲聋的响声,椅子四分五裂,桌子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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