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和鼎湖和千秋隔得都不远,就只是一幢楼的距离,很容易就找到了。李旭看着全身黑色,高跟靴到膝,白色风衣衬得她高挑强大,气势惊人。李旭眼睛闪了闪,低着眉,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來头,但是董事长都发话了他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接受。“因为你不熟悉业务的关系,到了那边还请好好注意言行。”千期月眉头耸一耸,还算他说对了,她的确不知道今天要谈什么,而且她的目的也不是真正谈生意,她只是去打发时间,顺便碰个运气。
“走吧。”千期月一向干脆,首先跨着步往前走。李旭跟在后面,都不知道谁是主力军了。当然,千期月也有自知之明,走到世风楼下就跟李旭对换了位置,低眉顺眼,一脸小助理的样子。李旭摆正姿势,大跨步走进去。
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里面站着的究竟是谁,连千期月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之后再见那个人会有多么难过。
两个人走到总经理办公室,因为这次涉及到的是世风旗下产品的CG化和整个后期的运营和包装,是个很大的单子,所以要和暂时总控全局的总经理当面商议,许是两个人的气势还不错,一路走进來沒有人拦着他们,顺利的走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前,两个人正正装,从容走进去。
“你好,我们是千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之前预约了今天谈合议。”李旭的脸色处理很好,不卑不亢,很有风度。在他们对面的是一个男人的背,铁灰色的西装看起來很有气势,也衬得出他的沉稳。男人沒有转过身,伸手敲敲桌子,声音朗朗:“桌子上有一份文件是给你们的,先看看吧。世风的所有要求和待遇都在里面了,你们先看完,觉得沒意见签个字就可以走了。”男人声音好像很焦躁,似乎很急切的样子。
千期月不高兴了。这什么态度啊,是千秋的就好欺负吗,都说了是合议了,连个正脸都不露,看不起人要这么明显吗?真是的,她爆脾气上來了:“世风总经理是嫌自己面色无盐还是嫌弃我们不堪入眼?连见我们一面的勇气都沒有么?”她挖苦人的时候从來不注意词汇也不注意修辞,无盐这种形容女人的词她都是信手拈來,还真的让人佩服。
背对着他们的男人身形僵了僵。已经忘了有多久了,天知道他有多么怀念这个声音,这个人的声音再听一次,不管她说什么都是他的天籁。他曾经在生死边缘许愿,此生如果能够得到她再说一句话,死不超生都是可以笑着接受的。现在这个承诺仍旧兑现,他面上虽然平静,但身体轻轻的抖动泄露了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两位如果不介意就尽快看完签字离开,我还有事要忙。”他身体的抖动很成功的引起了千期月的兴趣,这个人有古怪,这么快就想让他们走,和一般的商务洽谈步骤完全不符好么,好奇怪。“总经理这是怎么了,这种行为是不尊重我们还是不尊重千秋呢?希望您能给个正面回答。”千期月步步紧逼,她隐隐的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得有些奇怪,像是心里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唤醒了一样,莫名其妙的觉得堵的慌。
男人还沒有说什么,开门进來了另一个女人,很明显的是他的秘书,行色匆匆的拿了一份文件过來让他签字,好像是即刻就要发出去一样。男人身后站了三个人,特别他的秘书觉得奇怪还唤了他好几次,被逼无奈下,他终于回头,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千期月面前:
陆、溪?!
千期月瞳孔放大,看到这一幕满满的难以置信,然而陆溪只是面无表情的签了字,女秘书退出去,千期月呆在原地,一时间连自己的声音都找不到了。李旭沒有管她自顾自的在看合同,陆溪和千期月双眼对视,但是她从他眼里什么都沒看到,连轻微的一波一澜都沒有,好像完全不知道她是谁一样。
她觉得心里有好大一块石头,沉重得她连脑袋都抬不起來,眼睛酸涩的要命,她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出口还是一样的沙哑费力:“阿……溪……”
陆溪看着她,心里什么都有但面上什么都沒有,他闭上眼,浅浅的吸一口气,然后双眼明亮如星辰,看着她声音和往常一样柔和:“我们认识么?”他现在呼吸一口都觉得疼,能憋出这么一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千期月很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才沒有夺门而出,看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明明那么熟悉,但他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好难过,千期月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站在他面前,他淡定如冰,她火热如炎,然而这并沒有什么大用。日而不暖,温不抵寒,她就算站在他面前呼吸困难,也不及他长身而立鼻尖轻哼。
“很抱歉,我有点事,先走了。”千期月实在不想哭出來我这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实在碍眼,心里堵眼睛也堵,她只能逃,只能撒开脚丫子不管不顾的往前逃。夺门而出,两个男人在办公室,一个不明所以,一个心如刀割。
我那么爱你可是我不能在你身边,我那么心痛可是你不会在我面前。很难过,因为你怎么做都在我意料之外,我怎么动都在你鼓掌之间。
☆、第169章 见了一个又一个
千期月一路往前走,越走越快,高跟鞋在地上踢踢踏踏,凌厉如刀割,她不过就是出个门,怎么就这么巧了?这世界这么大哪一次是真的对她好过的?这次送她这么大的礼她收不了啊,这样看起來完全就是故意捉弄啊。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不是再也看不到了吗,她不是亲手把他装进骨灰盒里的吗,现在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能來个人求她的心理阴影面积么?
她一路暴走,穿过红绿灯的时候幸好沒有车跟她撞上,本來一辆大卡过來了的,然而它转弯了,利落的消失在她视线里,所以说了,这个世界上哪來那么多的巧合?坐在空空荡荡的公园长椅上,虬结的藤蔓缠成支撑,它身上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千期月。她双目空洞看着公园绿树掩映外的街道,人们行色匆匆。各自往各自的目的地或轻快或麻木的走过,衣着再光鲜,眉目底下也还是一片阴郁。我们各有各的悲伤,沒人察觉沒人知道,凡世都是这样,你不知我我不知你,皮相之下到底有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胸部剧烈的起伏,实话來讲,她现在还沒有缓过來,那张脸的出现唤起了她所有的记忆,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忘记这个人,但就只是一面,连身份都沒有真正确定过的一面,摧毁了她所有的自以为是,最残忍的永远是时间,你以为你放过了别人,放过了自己,但是它不会放过你,天高地远,长路漫漫,它总会找到你,以最深沉彻骨的方式告诉你,它从來就住在你的身体里,无法摆脱,不可逃避。
外面忽然下起雨來,淅淅沥沥,连成一片。冬天的雨伴着阴冷和凄凉袭向她面门。外面的景色因了那层雨雾显得朦朦胧胧,能让人安定下來的力量。千期月看着自己身上黑色的装束,身下的翠绿藤蔓虽然是人工造出來的,但是很舒服, 触感还是很好。她放松全身,躺在椅子上慢慢闭上眼。脑袋里的画面汹涌成一场海啸,争先恐后的向她传输各种画面。
她想起和他一起走过的黑暗小路,两个人拉着手寒冷的冬夜也不觉得冷,路的尽头是两个很简单的白房子,两个人在门前轻轻拥抱一下然后分手各自回家。帝都的雪那么纯净,就像是他们俩纯真的模样。
她想起他们一起为了暗火出任务的那条小巷,两个人背靠背互相为盾就算血流成河也不能使他们害怕分毫。面前的敌人无穷无尽,但是沒有一个人绝望,因为彼此在身边,就算是一点点时间也是足够的,所以不害怕也不难过,温暖的后背就像温暖的心。大红色的血迹和伤口,一点点映入眼帘,但身上的血是热的。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笑得跟个傻子一样问她们为什么要打架,问清事情缘由想帮忙但什么劲也使不來的干着急,她在那群人的花拳绣腿里看到他青涩的脸上满满的担心,他眼睛明亮如太阳,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她不想松手。
她想起她抱着骨灰盒驻足过的灵堂,黑色的灵堂,大朵大朵纯白色的挽菊,稍微有点色彩的花圈,看起來还是很不错,让她心里更难过了。她抱着他的小盒子,亲手把他埋在城郊墓地绿草茵茵的绿地上,那里安静,他又不喜被打扰。
画面一幕幕展现,定格,放大,高清的呈现在她面前,然而她伸出的手还沒碰到他们就碎了,那些时光曾经是记忆深处最不容许忘却的禁忌,现在**裸的被揭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连喘息一刻的机会都沒有,多么令人沮丧的命运,很喜剧的巧合,但也可能是很有预谋的注定,她现在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这样逃避能有什么卵用?想知道真相唯一的办法都是动手去找,找到了才能算数,沒找到又再说沒找到的办法。
外面的雨仍旧淅淅沥沥,凄凄惨惨戚戚,千期月虽然平静了下來但完全沒有想出去淋雨的意思,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沒有必要这么矫情这么奋不顾身,她只是想回家而已,又不是赴刑场,那么壮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