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意外他们的故事是这样,便问他:“可是你坐着的就是她要找的六号桌。”
“他是9号。”女的笑着说:“服务生重新放的时候,反了,变成6号。”说完她递给男的一个嗔怪的眼神:“这家伙,就这么骗我坐下了。”
所以,我明白了,这位男士冒名顶替了那位可怜的六号桌男士,于是缔结了一段良缘。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一个道理,没有什么的天注定的,如果这位男士直接说自己不是黎先生,就不会骗得她坐下来,两个人也不会聊天,不聊天就不会发现两人之间原来有这么多的共同话题,之后也不会互留电话。
所以说最后的成功并不是靠缘分,而是男的在努力。
事在人为。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他不是黎先生?”我问。
“当天晚上就知道了。”她又笑了,“当晚我回了家,我妈妈问我为什么没跟人见面也不打电话,让别人等了好久,我当时都傻了,难道我下午见的那个人是鬼吗。”
男的也笑了,带着一些假意的责备:“我怎么可能是鬼。”
“开玩笑的话。”女的又说:“后来我把两个号码拿来一对比,又给真正的黎先生打了电话,才发现是两个人,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说我已经去了,但是看到六号桌没有人,就走了,现在看来,原来那是九号桌不是六号桌。虽然解释过去,但家里人要我再去会面,我就拒绝了。”
“你不觉得被耍了吗?”我问她。
“一开始有一点点,觉得他不应该骗我。”女的说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先生,“可是当天晚上他就给我发短信解释了,并约我第二天一起吃晚饭,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赵扬,今年29岁,单身,在什么什么公司上班,月薪多少多少,有一套房,位于哪里,每月还贷多少,有一辆车,什么什么牌子,如果你能坚持看到这里,请答应我明天的邀请,任何疑问,我都会解答’,就是这样一条短信,我第二天就去了。”
“我不是有意隐瞒。”男的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我只是觉得,如果当下我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就会离开,天晓得要再到哪里才能找到你。”
一个还算不错的故事,在我看来。
男的说:“很快我们就结婚了,过着最平常的生活,一晃眼,都十年了,小孩也已经上小学,我们也都快四十了。”
“是啊,日子一天一天都在重复,一不小心就十年了。”
一开始,会以为这是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但实际上他们最后决定在一起长久生活下去,还是建立在志趣相投的基础上。
“她是个慢性子,什么事情都不会去急,也不会计较,我比她急一些,在遇到她之前我是很急的,一起生活之后,我也慢慢受到影响,遇到事情会缓下来,数个三下,才开始回应,我发现这样会有一个好处,我跟别人发生冲突的次数变少了。”
女的笑盈盈地接过话说:“其实我也被他影响了,以前我是个会拖拉的人,很多事情明明当天可以完成,我非要等到第二天,好在他监督我,矫正过来。一开始的时候也很困难,我还为此闹得不开心。”
“你那时候是真的不开心?”男的问。
“当然啦,那个时候我都不想理你了。”女的虽是这么说,嘴上却还是笑着的,“不过后来把这当成一种习惯之后,我就自觉地养成习惯了,如果看到碗没洗衣服没收,我反而会觉得看不下去。”
男的补了一句:“到最后她反而管起我来。”
“倒是我们这么多年,饮食上一直没办法调和,我吃不了辣,我是个中学老师,每天都要上好几节课,慢性咽喉炎,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一吃就上火。”女的说着,无奈地摊手:“但他从小吃辣长大的,没有辣椒,他都吃不下饭。”
“最后我们的解决办法就是家里不停地买老干妈,各种辣椒酱,我的碗和她的碗,一眼就能看出来,我的一定要红一些。”男的说到这里,有些不太好意思。
“是啦是啦,你找了我,只能这样委屈了。”一直笑眯眯的妻子竟然开起玩笑,男的也玩笑着回她:“都委屈十年了,再多委屈几十年也没什么关系。”
情商都挺高的夫妻俩,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互相从对方身上学到好的东西,自我不断地成长和完善,这是很难得的。
我打算给他们拍一个主题,叫做“日子”。
十张照片,我选取的都是生活中会去的地方,会经历的场景。
比如在超市的货架前,女士踮着脚尖,要拿货价上的物品;在厨房里,她盖上锅盖,数着时间等待锅里的菜煮熟;在公园里,他们跑向摩天轮;在马路上,他们手牵着手……
还有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谢天谢地居然还继续营业着,男的坐在靠窗的位子,从玻璃窗看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女人。
我的拍摄理念里,没有“摆拍”二字,全都是他们最自然的状态,在超市里,他们真的买了一瓶酱油和一篮子的水果蔬菜,在公园里,他们真的骑着自行车逛了一圈,在厨房里,他们真的做了一道清蒸鲈鱼。
他们一开始并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些事,我只能说让他们忘掉正在拍照这件事,做平时会做的事,之后他们渐入佳境,拍摄很顺利。
能把最普通的生活场景拍出唯美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出名,可以成为著名的摄影师。
看到照片的他们眼中的欣喜我能看得到,普通的影楼,即便是再壮阔的摄影基地,即便是再精致的后期制作,拍出的东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们缺少的是真实感。”
当我把这个故事跟钟医生分享,并自言自语地说出我的疑惑,钟医生就是这么回答我的。
真实感。
快节奏生活的我们活得很累,就连拍一组婚纱照,都要照着摄影师的安排,去“创造”那种千篇一律的幸福,同样的背景,同一件衣服,不变的位置和姿势,那是所有人认为的,该有的幸福,而不是属于被拍摄者专属的幸福。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快要落山的太阳把我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细细长长的。
钟医生交代了我下一次去复诊的时间,然后他没有主动挂电话,我顺势接过了话,问了他:“今天没有手术吗?”
“今天休息。”
我踢着一颗小石子:“在家?”
“嗯,准备晚饭。”
“据说医生做的饭菜都很不错。”
“勉强能入口。”钟医生顿了顿,问我:“你晚饭吃了吗?”
“待会楼下买碗麻辣烫……”
我一时嘴快,说完就后悔了,钟医生的谆谆教诲在我这被当成了耳边风,他要不高兴了。
我只能心虚地沉默,等待他责罚。
钟医生却问我:“夏小满,你想要一个家,是吗?”
家?
我反问他:“家是什么?”
“家就是你觉得累了、苦了的时候,想要回去的地方,回到那里,你就不会觉得苦,不会觉得累。”
“所以重点是有那样一个地方?”
“重点是在那个地方有那样一个人,会让你在他面前觉得很安心,天大的事,只要看到他,就不会觉得怕。”
“所以说关键是有那样一个人。”
“……”
“如果有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一个人,就可以了,为什么要组成一个家呢?”
“因为……虽然有这样的地方,但也许有一天你会不住在这个地方,虽然有这样一个人,但也许有一天这个人会离开,家是为了把你、地方和人绑起来,不管到哪里,你们都会是一起。”
钟医生说话的节奏很平缓,很慢,很容易让人忘了反驳。
但这个理由明显不能说服我,我说:“要是人真的要离开,绑也没用。”
我又补了一句:“家对我而言,是一个奢侈品,不是必需品。”
过去,现在,甚至是将来。
“夏小满,如果那个人是故事里的谷雨呢?”
他问我,如果在我觉得累了、苦了的时候,都会在那个地方等着我的人,如果那个人是谷雨呢?
我无法回答,我真的,无法回答……
“你跟谷雨,后来呢?”
我跟谷雨,后来……
☆、就这样萌芽了(二)
为了不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各班级只公布了前十名。
夏小满离第十名还差了九分,这样一算,在整个年级也是百名之后了。
谷雨是班级第二,全年级第十,如果不是被他99分的英语拖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是十拿九稳的事。
纪晓梵数理化变态地高分,政史地全都不及格,她总是说,她那脑袋,只有逻辑思维,没有记忆。
陈芸芸逛街买了一堆衣服回到宿舍看到躲在被子里哭的曾厘,爬上她的床安慰她:“你再差总没有我差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大不了以后咱俩一起念师大,说不定还能继续做室友呢。”
这话似乎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我的成绩,连师大都考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