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芸懒洋洋地回她:“我家的钱,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我投胎投得好还是我的错?现在这个社会要的是全方面发展的人,死读书又不是万能的,大家各凭本事,我都没有瞧不起你,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不想在这个宿舍,你去跟老师说啊,让他帮你换不就好了。”
这种时候,曾厘当然是不会出声的,纪晓梵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现在她要是开口,说不定会把局面弄得更糟。小满能感觉得到自己在紧张,苏月的话已经不止是针对陈芸芸了,也有在指责她们,小满在犹豫,要不要在她们吵起来之前……
来不及了……
苏月坐了起来,小满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发抖地在说:“你们知道我家送我读书有多不容易吗?你们知道在农村像我这样的初中都没得读就要出去打工,在外面是嫁人是失踪都没有人管吗?我没有你们聪明,没有你们漂亮,没有你们有钱,我就想安安静静读书睡觉,考个大学,靠自己找份工作,我有什么错!”
“呵,是啊,我们聪明漂亮又有钱,我们就有错吗?”陈芸芸没打算让步:“大家在一个宿舍就是缘分,起码要相互尊重,以后出去说不定互相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你要是觉得我们吵,可以好好说啊,你说过吗?成绩好有什么用,连最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拜托搞清楚,我们不欠你的!”
到这个时候,其他人再说什么都不合适了。
第二天,苏月就单独去找许怀芳,要求换宿舍。
她怎么说的不知道,只是到了晚自习的时候,阿芳先把陈芸芸叫了出去,又把曾厘叫了出去,接下来是纪晓梵,都是单独叫的,最后就是小满。
纪晓梵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小满就问她了,什么情况。
得到一个很轻松的回答:“没什么,就闲聊。”
阿芳果然是和她在闲聊,先是问了小满住校是不是习惯,学习跟不跟得上,平时有没有抽时间锻炼身体之类的,对于苏月提出换宿舍的事,半句都没有提。
也就聊了十来分钟,阿芳就结束了谈话,让小满回去自习。
小满没走,她考虑了一下,问了阿芳一个问题:“许老师,你是不是也认为,学文没有学理好?”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从事的职业?”阿芳透过厚厚的眼镜看向她:“也就是小时候说的理想?”
理想?小满想了想,说不上来。
父亲是个公务员,过着平稳的生活,母亲常要上夜班,他们的职业都不是小满向往的。
小满不喜欢朝九晚五的生活,也不喜欢黑白颠倒的生活,她希望能够自由一点,比如,大学老师这种职业。但这种职业,学文还是学理都可以,所以关键还是要学历高。
阿芳见她发愣,扶了扶眼镜问道:“我看了你期中考试成绩,物理有点拉分。”
小满惭愧地低下头。
“从效率的角度来说,理科能考重点的机会大,但文科学得好,也能考到好学校。这两个月是一个适应过程,还有一个多学期,你可以把物理再攻克一下,看看情况怎么样,不懂的要多问,问同学问老师都行,自己摸索太浪费时间。”
苏月还是没有换成宿舍,这真的是挺尴尬的,不过大家之后比之前收敛了一些,熄灯后基本上聊个几分钟就安静了,和苏月之间仍然是不说话。
有了阿芳的指点,小满开始主动且频繁地找谷雨问题目。
那一段时间,课间小满就给谷雨讲语法,晚自习下课后到熄灯前的那段时间,谷雨就会给小满辅导物理。
这几乎成了两人默认的,交易。
只是随着物理课程难度的加大,就算是有这样一个物理天才辅导,小满也还是学得很吃力。
最近一次的物理测验也就是99分,极其微小的进步,学文还是学理这个想法,又开始来造访小满的情绪。
她走神了,直到谷雨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视线才重新回到那张被谷雨写满的草稿纸上。
这个家伙的字,还真是难看。
“你那点物理天分,要是能分我一点点,就一点点……”小满用小手指比划着,然后叹了口气:“我就不至于这么痛苦了。”
谷雨只是看着她,小满已经习惯了他的慢节奏,也看着他。
最后,谷雨挪开视线,合上练习册,边转过身边愤愤地说:“背单词才痛苦。”
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自讨苦吃。
小满这么一想,突然心情就好一些了。
跟着谷雨的节奏收拾书包,一起走出教室。
她走在谷雨后面,边下楼边喃喃道:“呐,背单词其实就跟减肥一个道理,少吃多餐,每天用零碎的时间,一会儿背几个,一会儿背几个,谁都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也不可能一秒钟瘦成个闪电的么。”
前面的谷雨停下来,从包里掏出随声听,取了左边的那只耳塞递给她:“听吗?”
感情刚才讲的精髓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嗯?”
小满懊恼地自己叹了口气,接过耳塞,靠近谷雨,塞进她的右耳。
是周杰伦的《星晴》。
教学楼熄灯了,他们正好下到一楼。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不过这座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雪的城市,即使是进入冬天,也能维持着十几度的气温。
那时候没有什么污染,学校又在郊外,抬着头,看到的就是点点的繁星。
周杰伦的歌,小满很喜欢,特别是星晴,蜗牛这样的调调,在繁重的学习后,听一听,会很放松。
谷雨听的是CD,比平时小满听的磁带音质要好很多。
耳机的线不够长,小满没发现,自己为了不让耳塞掉出来,越走越靠过去。
到最后,她紧挨着谷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合在了一起,分不出哪里才是界限。
音乐结束,回味之时,小满才听到,那脚踩在枯黄落叶上的沙沙声,还有他们两人的衣袖,摩擦的声音。
男生宿舍就在前面,灯光开始变亮,小满终于反应过来,迅速拔掉耳塞,闪到了一旁。
然后低着头,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加快脚步,把谷雨远远甩在了后面。
回到宿舍,纪晓梵和曾厘都在求陈芸芸把最新一期《萌芽》先给自己看,苏月已经在床上,没有人注意到小满脸红扑扑地推门而进,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还使劲地一捧接着一捧地,用冷水在洗脸。
☆、就这样萌芽了(六)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语文老师开始换上防辐射服,物理依然是小满内心抵触却为了成绩不得不爱着的学科,冬天彻底地来了,虽然气温不可能像北方的零下几十度那样,但就因为这样,没有暖气的室内和室外一样冷飕飕的天气,学生们只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整个屋子人也不少,一节晚自习下来,闷在里面都快要缺氧了。
下课铃一响,纪晓梵就把小满拉出教室。
“我都快要睡着了。”纪晓梵脸红扑扑的,真有点像高原反应。
小满倚在走廊上,视线望过去第一眼就看到谷雨,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又没有人知道是在看他,怕什么。
这么一想,小满又大大方方地把视线转了过来。
只是这一移一转,小满突然想到陈芸芸说的那些话“你每天都想要见到他”“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咦,你的脸怎么在里面不红,出来吹风反倒红了?”纪晓梵盯着小满问道。
上课铃正好响了,小满躲过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为了准备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学校给高二和高三的学生组织了课后的培训班,小满虽然还是高一,但英语老师也通知她,过去听听课也好。
在辅导班上,小满认识了余思淼。
她算是小满认识的那些有个性的女孩子中的一个,父母都是师大附中的老师,父亲教高三英语,虽已过不惑之年依然风度翩翩,母亲原本也是教英语,后来因为身体原因去了教导处,小满常在校园里看到她,身材保持得很好,偶尔一身水墨画旗袍,分分钟出戏到民国。
余思淼剪着利落的短发,夏天穿一条西装短裤露出两条长腿,高中女生极少有人敢这么穿,当时陈芸芸就曾经在宿舍里提到过这个腿很漂亮的人,也曾经提到那个英语常常年级第一的余思淼,那个一口英式发音相当高贵的余思淼,只是小满一直没有把人跟名字对上号,在培训班见到她,紧身牛仔裤下面是一双羊皮短靴,上身一件短款夹克,那个时候的高中女生,敢这么穿而且能这么穿的,也是极少的,至少那双靴子,陈芸芸就说,那个牌子国内都买不到。
“小满,你真的是因为出生在小满所以叫做小满?”
余思淼坐在她旁边的位置,笑盈盈地问她这个被问过无数遍的问题。
她身上的香气很自然,没有陈芸芸的浓郁,笑容像纪晓梵那样干净爽朗,却比她更温柔,小满对这样的女生,不可能排斥。
“是不是觉得夏这个姓和这个名字是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