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孤高临下的,不屑一顾的,蹙着眉打量着她。
她从那双沉黑的双眸里看到了什么?
不舍?心痛,怜悯?
不,都没有,她看到的,是满目的嫌弃,满目的鄙夷。
他从来都不喜欢喝的醉醺醺的女人,尤其是不喜欢她喝醉的模样。
柳嫣然忽然笑了,纤细瓷白的手指攀上他的西装裤脚,她眨眨眼:“阿言,抱我起来。”
头顶的男人一动不动,只是微眯着眼看着她,近乎冰一般的冷。
她挑眉,眉眼间露出一丝自嘲。
自己跌跌撞撞的想要起来,纤细的手腕一抖,手里的酒杯应声落地,碎片洒了一地,混合着红色的酒渍,而她的手,恰好落在那堆玻璃渣上。
鲜血一瞬间涌出,与那些酒水混作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酒,哪里是血。
她像是傻了一般瞪大眼睛,神经麻木到手上的痛意已经不能察觉。
苏沉言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像是在看一场可笑的闹剧,片刻,抿了抿唇角,出声,冷漠至极:“你闹够了没有?”
柳嫣然抬头看看他,像是记忆里十六岁的那个孱弱的小女孩儿,忽地,有泪自她眼角流出。
猝不及防的,凄艳绝美的,淡淡的两行泪,在阳光下发着亮。
她就用那种近乎迷恋的神情看着他,手心里,玻璃渣刺得越发的深。
“起来。”苏沉言再一次淡漠出声。
她痴痴的笑了笑:“阿言,你还是担心我的,对吗?”
如果不是担心她,当年那么多的豪门贵女,他为何独独选一个打过胎的她进了苏家?
苏沉言垂头睥睨着她,这张脸,不化妆的时候,素净淡雅的模样很像记忆里的何曦。
眼底滑过一丝不经意的痛,转瞬即逝,再开口,已是疏离:“不是,我只是害怕你是血过多还没等去了民政局就死掉。”
柳嫣然唇角的笑意僵了又僵,原来,这五年来的夫妻情分在他的心里不曾留下一丝痕迹。
她收了笑,不再闹,撑着身子起来,手掌按进玻璃渣里,刀锋划开皮肉的声音。
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就那样带着淡淡的笑意站在苏沉言的面前,满是玻璃渣的手心里,血迹顺着五指滴滴答答的掉落下来。
“拿上离婚协议书,走。”苏沉言的视线在她的手掌停留几分,移开。
柳嫣然扯唇,俯身,捡起那叠薄纸,起身的时候,看着地上的碎玻璃渣,忽然僵住,出神:“阿言,如果我说我今天会死在这里,你还是非要和我离婚不可吗?”
苏沉言转头,一双黑眸一缩,眸底神色晦暗难辨,盯着她欲捡起玻璃碎片的手指:“就算是你死在这里,死之前,都要和我离婚。”
柳嫣然的手指几乎不见的轻颤,转瞬,直起身来:“走吧。”
车上,一路无言,唯有刺鼻的血腥味儿蔓延在车厢内,纵使降下车窗有风吹入都不曾减轻几分。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柳嫣然低头看着掌中的红本,同样刺目的红,唯一改变的不过是结婚证那三个字变成了离婚证。
她忽然就想起二十三岁那年,同样的地方,她小心翼翼把那张映了他照片和她照片的小红本揣进兜里,那样的欣喜,到如今想起来都觉得热泪盈眶。
不过转瞬,这场五年的婚姻,就走到了头。
“要我送你去医院?”男人侧目。
柳嫣然恍然回神,将离婚证紧紧攥在手里,目光缓缓落在他面上。
她在很努力的试图从他面前找出一星半点类似于难过的情绪,可惜,没有。
像是过了沧海桑田般,她轻轻摇头。
苏沉言不再看她,转身径直朝着黑色的宾利走去,高大挺拔的背影,走的没有一丝的留恋。
柳嫣然静静的站在阳光下,就这样眯着眼睛看着他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坐上车,嘶鸣的尾喉声中,留下满目欲盖弥章的灰尘。
是啊,这段感情动了情的从来就只有她。
许是阳光太过刺眼,她眨眨眼睛,眼里就有被什么滚落出来。
许久,收回视线,跌跌撞撞的来到路边,打车。
“小姐,去哪啦?”
柳嫣然靠在车后座,手臂垂在车座,上面血迹已经干涸,只余下斑驳而刺目艳红。
她闭着眼睛:“去夜色。”
―――――
灯红酒绿,喧嚣的乐音声,酒池里一句句如灵蛇般扭动的身体,或辛辣或甘甜的酒液,四处可见的奢靡。
她坐在吧台上,点了满吧台的酒,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
唯有喝醉,才能忘却那张脸,唯有喝醉,才能忘却,从今往后这城市这么大,而她和他再无半点关系。
一瓶酒灌下,喉咙里满是辛辣的刺痛,神经被麻痹,眼前只是下一团团光怪陆离的光影,模糊,炫目。
意识渐渐模糊,那些痛,统统都飘到九霄云外,再也不见。
朦胧中,有几个男人靠近过来,一阵阵猥琐的怪笑和连续不断的说话声吵的她脑袋疼。
她不知道他们在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只觉得浓重酒气在鼻尖蔓延开来,混合着一股股灼热的男性气息。
几秒,好似有大手蹭上她的脸,肆意的抚摸,胃里一阵恶心,她下意识的抬手挥开。
那手却又一次覆上来,隐约还有别的手,覆上她的腰,摸上她的腿,肆意流连。
就算意识已经模糊的很,她也能大概猜出此时发生了什么,就算她被苏沉言抛弃,她也还是柳家千金柳嫣然,这些人,连帮她提鞋都不配,居然敢这样公然猥亵她?
柳嫣然晃了晃身子,自身后摸起一个酒瓶,对着其中一个男人,毫不留情的砸下。
酒液四溅!
一阵怒喝声猛地在耳边炸裂开来,紧接着有人死死的捏住了她的下巴:“你个践人,敢砸你大爷!”
柳嫣然举起酒瓶,肆意的笑着看着那男人模糊的影子,花枝乱颤:“砸的就是你个臭流氓!”
“你!”男人登时怒不可遏,举手,一个巴掌卷着凌厉的风就扇了下来。
柳嫣然那酒瓶挡在脸前,安静的等着,意料之中的那痛意,却并未袭来。
一道好听的男声却自前方传来:“你们干什么!”
柳嫣然挪开酒瓶,一个清瘦又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好似有几个人同时出现在面前,唔,这个人好像有些熟悉......
她使劲摇摇头,再睁开眼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眼前,穿黑色拨款夹克,牛仔裤,浑身不羁的英气。
她呵呵的笑着扑上前去:“顾江河,你怎么来了?连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对不对?”
-本章完结-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不要你可怜我
局面有一瞬间的僵持,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那几个男人就回过神来,见柳嫣然披头散发傻子一般朝这边过来,抬手一巴掌就要扇过去。
不过手堪堪落在半空,却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的控住,紧接着,几人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听一道剧烈的痛呼声自男人口中传出,伴随着“咔嚓”一声,那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其余两人视线落在那男人面上时,见他已然是狰狞可怖,满头大汗。
而他的手腕,被顾江河一只手反折着。
都是在夜色混了有些年头的混混,受了这样的侮辱就这么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只怕以后在夜色就混不下去了。
两个男人相互对视一眼,一道阴鸷,一道狠厉的目光落在顾江河的脸上。
顾江河半眯着眼看着两人,有些昏暗的光线细碎的覆在他面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狠,这样的顾清河,像极了一头狼,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一手将傻乎乎的搞不清状况的柳嫣然拉过来护到身后,他轻蔑的勾唇,眼底透出一股挑衅。
两个男人何时受过这种侮辱,脑袋一热,两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扑了上来。
侧身,飞旋,那迎面扑来的两道黑影被他轻松躲过,落地,起身,过肩摔,扫堂腿,利落的黑影带起凌厉的风,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再回身时,是两道重物落在地上的撞击声。
酒吧里不少人被这一幕吸引过来,那几个男人眼见自己灰头土脸,脸都丢尽了,又怎能继续待下去,愤懑的瞪了顾江河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的逃了。
顾江河转身去找柳嫣然,发觉她正偏头看着他,那俏生生又单纯的笑,像极了记忆里十五岁的那个小姑娘。
“顾江河你可真厉害!”柳嫣然眯着眼睛瞧着他,有碎发从脸侧散下,叫她的目光有些不太分明。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柳嫣然第一次夸他,不料,竟是醉酒之下。
他勾唇,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眼底藏着别人看不见的深情,一步一步走过来,动作轻柔的替柳嫣然把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我不厉害怎么保护你?”
“保护我?”柳嫣然忽的笑了,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你以为我不知道?顾江河,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笑着,跌跌撞撞的走出去,像个失心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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