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事务所随便提的那么一句,让我明白了邵丘扬那么大的项目自然是不可能不贷款融资的。
“可是人家不是已经帮你借贷了么?干嘛还弄得那么大怨气。”
之前听齐楚的意思,青樊湾认资都已经到位,马上就要落成开工典礼了。银行也是要控风险,要吃饭的。四十个亿的大项目啊,那个什么恒生银行的行长对你够意思了!
“他变态。”邵丘扬一走神。差点闯了个红灯。
我说我不管你怎么评价别人,但你不能这么不讲究地让我放梁希哲的鸽子。他喜欢我,今天我把实话告诉你。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但总不能这样对人家。
“七月,”邵丘扬踩了刹车,目送着前面穿斑马线的老奶奶悠悠地过去:“等一会儿,你要带着你的现男友去看望你的前夫,然后顺便遇到你的前男友去看望他的前前女友。
现在就只有这四十几分钟的车程,你能不能陪我好好待一会?就……我们两个。”
我同意了,然后满怀着一百二十分的歉疚,给梁希哲发了条微信。
我说真对不起。我和邵丘扬有点事情要讲,你先去福利院等我吧。我们过去汇合。
梁希哲很快回复了,他说好,他要是先到的话就想去跟石东聊一聊。
路上,邵丘扬平静地给我讲了他和陶艺琳的事,就像上一次——我平静地叙述石东的事一样。
“我从没碰过她,因为她在刚上大学的时候就加入教会社团。哪里崇尚与圣经新旧约相关的一系列什么狗屁涤洁身心的方式,其中有一条就是——婚姻完成之前,女子要保持纯粹的圣洁贞操。
说白了,她就是用禁欲的借口据我千里。”
我说哦,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话题过于私密露骨。我耳朵里听着,心里其实还是拒绝的。
“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的过去。”
“哦,所以……”
“没有所以,只是觉得世事太讽刺。”邵丘扬把车停在红灯前,整个人往后靠在车座上:“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会觉得是自己的责任。谁也不能拯救别人的人生,只能选择最舒服最值得的方式,或相遇或离开。所以杜七月,我一直都在对你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邵丘扬,你是在告诉我,事到如今你依然不愿放弃我,我应该荣幸,应该感恩戴德是么!”我秉不住鼻子里的酸,却是强摒着倔强不愿在他面前流泪了。
身后的车子鸣叫不停,早已变绿的信号,却被邵丘扬彻彻底底忽略在脸侧的死角处——他挣脱了安全带,扑上来狠狠地吻我。
像打劫一样突然,令我错愕不已。
“没有。我没有要求你做什么,想什么,决定什么。”邵丘扬轻轻放开我,目光渐渐拉高,但唇瓣始终若即若离地碰着:“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
“邵丘扬你就是个无赖!”我狠狠叨了他一下,他逃得挺快。
就好像打人一下没打着,还把腰闪了的小屁孩一样委屈。我差点就哭出来了。
“七月,我忘不了你怎么办?”大掌抚上我的脸颊,邵丘扬撑起上半身,授予我这样痴恋的一句告白。
我把头转向另一侧,胸口随着紧张的呼吸起起伏伏。
后来我说:“邵丘扬,我们之所以分开,不是因为一句话,一个矛盾或误会。”
“我知道。”
“所以。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下,没别的意思。”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扳了扳的的肩。此时他双腿贴压在我身上,狭小的车子里,两人扭得像个罐头。
在一片怨声载道,甚至扬言要报警砸车的谩骂声中,邵丘扬终于把车子开出了路口。
我理了理衣服和发梢,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却丝毫不客气地滋生了羞耻感。
我说邵丘扬,你这样子太没公德心了。
“用得罪一马路人的代价,来告诉你我的心意,我不觉得很亏。”
“你就撩吧…….”我恨恨地说。
“七月,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不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还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在我没有办法完全对她放下旧情之前,我给你的一切承诺都是可恶的。
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你。在我没有资格守在你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也不要受伤……”
我轻轻哼了一声不冷不热的嘲弄,邵丘扬,你的意思是让我等你咯?
“等不等我,是取决于你爱不爱我,并不在于我要不要求。遇到好男人,随便。但我不承诺日后不去破坏——别跟我说我不要脸,你第一天认识我么?自己看着办吧。到了。”
“你!”我狠狠拉下安全带跳下来。我说邵丘扬,进了这个疗养院,我去看我前夫,你去见你的前女友。从这一刻…….到下一刻我想你的时候,咱们别再见面了!
我直接去了石东的主治大夫那里,梁希哲竟然比我到得早,这会儿已经聊了几分钟了。
大夫告诉我们,石东现在的情况要比刚刚清醒那一阵好些。但记忆方面还是没能完全恢复,有时候依然伴有突发性攻击的暴躁行为。建议我们问话时间不要太长。
隔着玻璃往里面看,石东比上回见到的样子还憔悴,大概是镇定剂打多了。人的各项机能反应也开始变得迟钝。
此时他侧依着床边,年迈的老母亲正在给他喂饭。
他的手是很灵活的,偶尔一个不耐烦,推的老人狼狈不堪。
梁希哲问我还会难受么?我说当然,就算是陌生人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会唏嘘不已。
“我准备了些问题,跟他简单聊几句就好,他见了你会不会激动?要么你——”
我摇摇头说我没事,什么阶段的石东我都对付过。怕个球啊?
这时候石妈妈出来了,端着盆子和换洗的衣物,一脸隐忍的麻木。
认出了我。她眼里的光一下子就被点亮了:“七月啊!”
“阿姨。”我冲她点点头。
“谢谢你上回给我们的医药费,真的,我本打算这个月底就把他带回老家的,那么些钱也够我们下半辈子用了。七月,是我们阿东——”
“啊?”当时我听说邵丘扬停了医药费后,倾其所有地拿了三万块出来,本想让石东在早期接受一下治疗。什么叫那么多钱?
“就上个礼拜,有人带了两百多万过来,说是你捎的,让我们回老家去过日子。这都是红赤赤的现金啊,吓得我都不敢一个人去银行存——”
我心里不由得呵呵了一声,又是这个傲娇的傻逼吧。
“阿姨,我带着梁警官过来,有些以前的事想问问阿东。”我不想多说寒暄的废话了,直入正题。
“那,那你们聊,我出去把衣服洗洗。那个,七月啊。我们阿东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的,你……你们稍微当心点,不行就叫医生哈。”
我看了一眼老人手臂上的抓痕,新的旧的血迹斑斑的。唉,养个石东可比养猫惨多了——哎呀糟了。我的猫!
就这么跑出来了,好像只加了一天份的水和食,算了算了,今晚就回去,饿一顿又不会怎么样!
“七月!”石东一看到我,立刻就来了精神:“你好不好?你怎么……怎么一直都不来看我了?”
“我很好。”我还是有些抗拒的,从一进门,那些不良的记忆就像漩涡一样吞噬着我,所有的旧伤都会跟着泛滥。我半身靠在梁希哲后面,倚着墙,不太愿意接近他。
“我妈妈跟我说了好多我们的事。七月,我真的做了好多混蛋的事么!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去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们抓的是你!”
他在说什么?他明明就不记得后面这几年的事,又在为什么而忏悔呢?
“你不用急着去死,你还要活好长时间呢。”我惨笑着摇摇头:“以后,有的是时光慢慢想起来。唉,你别起来了!我和梁警官过来问几句话,问完就走。”他的身板摇摇晃晃,似乎要从床上翻起来。我怕他掉下来,于是下意识上前扶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把我抱住了,扑在我肩上就哭。
我认识石东那么多年,从来没见他流过一滴泪。这孩子就像是越打越茁壮的仙人掌,从社会的最底层站了起来,本来——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天空的。
我们之间没缘分,他和未来之间,也没缘分。
我拍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把他按住他:“好了好了,我们先说话好么?”
石东点点头,却不肯放开我的手。看了一眼身旁的梁希哲,眉头挑了挑:“你是警察吧?”
“对,我当年就负责你们的案子。但是事发后你重伤昏迷了好久,失踪都没能把当初的细节说清楚。后来知道你因为头部受创而失忆了,现在,是不是想起来了很多事?”
“我——”石东突然就挺直的腰背,脸颊因激动而抽搐!
“别急,我们慢慢说。”
梁希哲安抚他:“你先想想看,当初七月被人绑架后,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七月藏身在哪的?是谁告诉你,要去旧仓库的?杜老师么?”
其实这个细节我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出事后,我爸爸的解释是,对方把我绑架并跟我爸勒索一百万,我爸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情急之下找石东商量,他在道儿上路子广,可能不知道怎么就打听到了那伙人,找到了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