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晨烨,你以为自己是喂猪吗?
我的怒气刚刚冒出一点苗头,忽然,看到右腿雪白的石膏上多了些歪七扭八的图画,虽然一时之间难以辨认清楚,但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就像是小时候练完书法,把毛笔放进笔洗里的那一瞬间,笔尖刚刚触碰到水面,黑色的墨汁便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由浓转淡却绵绵不绝。
在看到雪白的石膏上有图画和字符时,我的内心也激荡起一圈一圈、绵绵不断的温柔。
我忽然一点脾气都没了。
从认识开始的那天开始他就是这样的,稍微动点感情的话就不肯直说,示爱也好,歉意也好,都非要选择最迂回的那种方式来表达,幸亏我冰雪聪明,总是能够准确地理解他的意思,否则我们俩早玩完了。
冰雪聪明的我很想认真看清楚石膏上的图画和字,可是……好艰难,我的脖子都快扭断了,头都快掉下来了,还是只能看到一半。
我都不知道说他蠢好还是说他贱好,那些图画和字的方向都反朝着我,正对着墙壁,也就是说每一个来探望我的人都能看清楚,就我一个人看不清楚。
我唯一能看见的,就是脚背上那个大大的卡通笑脸。
卧室里不见简晨烨,客厅里也没有,我只听见一些混乱的声响,都是由厨房里传来的。
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水龙头开得太大,水柱冲击着不锈钢水池的声音,冰箱门开开合合的声音,抽油烟机排气的声音,油倒进水还没彻底烧干的油锅里溅起噼里啪啦的油星的声音,菜被扔进烧红了的锅里犹如地震了的声音。
还有一些气味,米饭煮熟了的气味,玉米炖骨头汤的气味,炒菜的气味。
说实话,我非常惊讶。
这一两年来,简晨烨被我照顾得跟残废似的,除了切大西瓜这种活儿需要他之外,其他时间里他根本不用进厨房。在他偶尔心血来潮想要帮我打打下手,跟我秀秀恩爱的时候,也会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
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君子远庖厨。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跟个迂腐的老母亲似的,一门心思盼着儿子出人头地,自己则用布满粗糙老茧的手替他揽下生活中所有的琐事。
买菜做饭,我来!洗衣服,我来!打扫卫生,我来!晒被子、换床单、缴纳煤气水电物业等等各种费用,统统我来!
我近乎偏执地认为,所有会耽误简晨烨搞创作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除了画画之外的任何喜好,都是不务正业。
我跟老母亲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从来没有在烛光中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虽然我死也不会承认,在我的内心深处,的确隐隐约约地有过这么一丁点儿念头。
时间大概过去了一刻钟,简晨烨从厨房里出来了,身上系着我平日里天天系着的那条黑色围裙,端着炖好的玉米骨头汤,完全就是“中华小当家”嘛。
他好像不记得中午把我气哭了这件事,很冷静地对我说:“我都是按照APP里的菜谱做的,不好吃不要怪我。”
我心里想的是,大哥,我哪儿敢嫌弃,你不让我吃猪食我已经感激涕零了。
但我说的是:“哦。”
他又说:“你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是腿断了,不是瘫痪了。”
吃饭时的气氛怪怪的。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厨房新人,简晨烨在这顿饭里所表现出来的水平值得五星好评,但我就是憋着,不发表任何意见,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从那之后,他便不再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竭尽所能地为他创造出来的安逸生活,当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了买菜,洗菜,煮饭,熬汤这些日常琐碎之后,才知道我日复一日所经受着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和无味。
吃完饭之后,他没急着收拾碗筷,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我,过了会儿才说:“有件事,我想跟你讲一下。”
完了!我作过头了,他忍无可忍,要向我提出分手了。
我一着急就忍不住喊起来:“你居然打算在我行动不能自理的时候抛弃我,你有点人性吗?”
他被我的强烈反应吓了一跳:“你是傻帽啊!听我说完再发神经行不行。”
虽然名义上他是一个青年艺术家,而我只是一个汽车用品公司的客服人员,但说到个人修养,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昭觉,其实前两天就想告诉你的,有家画廊来找我了,他们好像对我的作品很感兴趣,想找我合作。”
按理说,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但我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简晨烨这么平静,甚至眼神里有些许的忧虑。
我努力地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心里计算着自己说话的分寸,平日里怎么吵架怎么争执都不要紧,但涉及他的前途,我不得不慎重对待:“你自己怎么想?”
他挑了挑眉毛:“我暂时没有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到时候见面再详谈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有点不甘心,冒险地前进了一点儿:“我看你并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对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觉得我的作品风格,不太适合他们。”
我有点沉不住气了,搞什么鬼啊简晨烨,你知道跟他们合作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money,意味着我们的生活会得到极大的改善,意味着我再不必到了每个季度末尾就提心吊胆地做人,意味着我离我的梦想前进了一大步,你懂不懂啊?
我差一点就想问他了——“简晨烨,你能不能也为我想一想?”
但是,这些话我不能宣之于口,这些想法在心里哪怕爆炸了都没关系,但说出来就不对了,说出来,就等于我自己承认了自己市侩、现实、庸俗的本质。
这么多年了,他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怎么自嘲,怎么拿自己贪财爱钱这一点开玩笑都没关系,但我绝对忍受不了他这样看我。
一时之间,我们都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背后有无形的万箭齐发,剑拔弩张。我们都没动,没开口,但我们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却已经把自己心里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很悲哀,我有一种深沉而黑暗的沮丧,这就是成年人应该掌握的谈话方式吗?不只是面对外面尔虞我诈的现实世界,就连面对着生命中至爱至亲,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虚伪。
我相信在那一刻,简晨烨的内心与我一样伤感。
结束尴尬的唯一方式就是转移话题。
简晨烨清了清喉咙,假装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对了,下午你睡觉的时候,邵清羽给我打电话了,说待会儿来看你。”
我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要不是她个脑残非要跟蒋毅在大街上打架,要不是我怕她再闹下去会不可收拾,我至于被人撞断腿吗?我至于现在像个残障人士似的受制于简晨烨吗?最重要的是——我至于损失两个月的收入吗?
世界上所有的富家女都是害人精!
害人精还知道不好意思,进了门十分钟之内都不敢跟我说话,畏畏缩缩地躲在简晨烨后面。
我装模作样地拿了本两块钱的时尚杂志在手里翻,其实暗地里一直拿余光在观察她的反应。我承认,看到邵清羽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心里真是爽翻了好吗。
十分钟过后,我估摸着架子也摆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那本早已经过期不知道多久了的旧杂志,用一种太皇太后般的语气,缓缓地问:“你,吃饭了吗?”
邵清羽也非常配合地做出了被赦免后的表情:“我吃过了,昭觉,我给你买了很多水果和补品,你让简晨烨弄给你吃。”
我一改往日看到什么好东西就两眼放光的个人风格,装作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看了看她买过来的那些东西……立刻就不淡定了!
车厘子哎!释迦哎!还有山竹和进口红提哎!
我顿时心花怒放,但这还不算完。
再看另一包,我简直要崩溃了!
燕窝就罢了,居然还有人参!人参我也不说什么了,居然还有阿胶!但这还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里面那盒是什么啊?苍天啊!我是不是瞎掉了啊……我看到了一盒惊世骇俗的胶原蛋白口服液!
我和简晨烨被震撼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想就算是刚生了孩子的产妇,也没必要吃这么多补品吧。
简晨烨目瞪口呆:“昭觉,你全吃完会不会长出络腮胡子啊?”
邵清羽瞪了他一眼,转过来一脸讨好地对我说:“我不太懂养生……”我立刻纠正她:“是养伤。”她接过话头去:“好,我不懂养伤该吃什么,都是按最好的来。不过你别担心,那支人参不要钱,是从我们家拿的,应该是别人送给我爸的,胶原蛋白也不要钱,我偷的姚姨的……”
……
这个白痴,我被她气笑了。
“我一直没机会问你,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去酒店,你怎么知道房间号?”尽管重新提起这件事大家心里都会不舒服,但是我想到自己为此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邵清羽也应该让我搞清楚来龙去脉吧。
她低着头,搓了好久的手,快要搓掉一层皮了才开口:“我出门之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彩信,是一张照片,拍的是蒋毅钱包里那张我和他的合影,彩信里还有一句话——‘你依然跟我记忆中的你一样丑,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整整容呢?’——我一下子就气疯了,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结果被对方挂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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