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大,像是天空破了一个洞,纷纷扬扬。姚酥隔着窗子往外看,忍不住要把手伸出去接住雪花。可窗子还没打开,就被沈城抱在了怀里。
“别玩雪。”沈城说:“冷着呢!”
我才不怕,姚酥笑:“这雪下得多好啊,明天大概就会银装素裹了。我还要下去堆个雪人拍张照,然后去微博上晒晒。”
沈城捏了捏姚酥的脸:“那你什么时候也晒晒我?”
姚酥一副得意的样子:“早着呢!”
果然如姚酥所说,第二天早上,整个小区乃至上海一片雪白。姚酥找了件毛茸茸的大衣穿在身上,又找了条围巾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把还在床上睡觉的沈城叫起来:“起来,我们要去见季小节了。”
沈城揉揉眼睛:“这么早?”
“当然要早了!”姚酥说:“下着大雪,买菜也不方便,我们去帮帮她。”
说得也是,沈城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雪还在飘,姚酥挽着沈城走到楼下的时候几个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正在扫雪。姚酥和沈城走过去,踩在扫过的薄薄的雪上。然后对他们笑了笑:“辛苦了。”
清洁工人抬起头,也对着姚酥笑了笑。
大概是这场雪来得早,小区里的一些孩子已经跑出来玩了。他们带着手套,用小玩具在一点一点的铲雪,好像是要堆雪人。姚酥看着这几个孩子,脸上尽是笑容。
“要不然我们生一个?”沈城忽然说:“这样你就可以一起玩雪了。”
“才不要。”姚酥说:“生孩子可麻烦了。”
“不麻烦!”沈城又说:“我会把你像祖宗一样供起来的……”
姚酥:“我才不要当祖宗!”
两人说笑着,走向季小节所住的大楼。
沈城一直不知道季小节住得这么近。不过倒也不是很惊讶,能接近姚酥,自然不会太远。而姚酥之前就拿到了季小节家的钥匙,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开门之后,姚酥打开自己打开大门和沈城走了进去。
家里静悄悄的,观音像面前的香火已经燃尽。姚酥对着紧闭的卧室门叫了两声:“小节,我和沈城来了。”
没有回应,大概还在睡觉。姚酥让沈城在客厅等她,自己又过去敲了敲门:“小节,起床了吗?”
以前姚酥也来过,季小节每次都起得很早。莫非今天下雪,赖床了?
“要不然我们先等等吧。”姚酥坐到沙发上:“大概是太冷了。”
沈城点点头,也坐了下来。
客厅的摆设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半点不同。姚酥还亲手给自己和沈城倒了杯热水去去寒。可在客厅等了半小时之后,卧室还是没有动静。
“是不是已经出去买菜了?”姚酥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去卧室看看。”
卧室的门轻轻一拧就拧开了,姚酥往里瞧了瞧,发现季小节正安静的躺在床上,还未醒来。后退,一步,姚酥又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小声对沈城说:“在呢,还在……”
说到这里,姚酥心里莫名的窜出一阵恐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季小节好像太安静了!
再次把门打开,姚酥对着床上的季小节叫了两声:“小节,小节?”
还是没有回应,整个房间静悄悄的,似乎没有活物。
沈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走了过来:“怎么了?”
一股巨大的不祥涌上心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姚酥忽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就是想哭,没有理由的想哭。沈城心里也惴惴不安,不过却比姚酥镇定,他走近卧室,走到苍老的季小节面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呼吸。
外面的大雪还在下,冷入骨髓。人们走在白茫茫的雪海里,步路蹒跚。无论走得多远,每个人都要经历生,经历死。最后,冰冷的躯体由大雪而埋葬。
沈城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门边的姚酥说:“她走了。”
她走了,伴随着这场大雪走了。
☆、第66章 066 结局
季小节葬礼的那天,岳铭来了。季小节说过,会见岳铭的,只是还不是时候。姚酥仔细想了想,她口里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一天吧。
追悼会没有,葬礼人很少,就连季小节的奶奶都在三年前过世了。仅剩的父母一个没联系上,一个远在他乡赶不回来。所以,唯有沈城等人一手操办。
那一天,雪停了,墓地里碑林一片,全部雷同。这一切,好像在告诉活着的人,无论你生前经历了什么,最后只能留下这么一块墓碑。
岳铭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从下往上,慢慢走过来。姚酥看见,他的身影在这一片碑林之中,十分落寞。
季小节是有遗书的,而这遗书,更像是忏悔。
厄运来临的时候,季小节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着。看着自己一天天变老的脸庞,她害怕极了。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没有心情顾及她人。
她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逃避一切。
没有为谁好,没有所谓的善良,季小节只想逃避而已。
设计离开岳铭,并不是担心会拖累岳铭,而是害怕,对自己的害怕,季小节当时只想逃避,逃避整个世界。她甚至来不急思考这样做会对沈城带来什么影响,会让岳铭有多痛苦,她只是自私而已。
自私的离开,自私放弃一切,甚至残忍的让沈城和岳铭反目成仇。
“我没有想过你们,真的没有想过,我被自己的害怕缠绕着。”
这是季小节遗书里的原话。
在纽约的六年,她每一天都活的艰辛。甚至得了抑郁症,走不出病魔的手掌心。直到某一天,她忽然看见了关于沈城的绯闻。
在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片土地,那里的人们,似乎正在缓慢的前行。
季小节开始怀念了。
回国之后,季小节才发现自己当初的央求给沈城带来了怎样的麻烦,绯闻、误解,无法解释。在与姚酥相处的这段时间,季小节曾有好几次想主动开口,可最后还是咽下去了。
李奶奶就是季小节?你说可笑不可笑?
最后,季小节说:让我再逃避一次,最后一次。这也算是一种救赎,救赎了我自己。而这个故事,终于不再是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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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铭一步步的走过来,终于看到墓碑上季小节的笑脸。这张照片,是六年前季小节还是花季少女时的照片,既漂亮,又清纯。
“这就是季小节了。”文霏看着墓碑,开口:“其实你是最幸运的,没有看见她最后的模样。那样苍老的容颜,你一定会震惊。而你眼里流露出来的震惊,会让小节挖心般的痛。”
是的,岳铭的一举一动,比别人更能摧毁季小节。
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岳铭才开口:“不,我见过她。”
曾经的每个中午,季小节都会在餐厅的某个角落,安静的看着岳铭。后来岳铭问她:“我们是不是见过?”
季小节说:“没有。”
你看,就连岳铭都认不出来了。
谁会想到,青春洋溢的少女,已然有了一副垂垂老矣的外壳?
季小节自杀之前,给岳铭发了封邮件,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所有她以为只有死亡才是最好的道歉方式,才是对自己最后的救赎。
季小节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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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继续过。
一个人的消失,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少了点什么。
姚酥和沈城日子过得很平静,在家里宅宅,出去晃晃,就这么过去了一个多月。直到某一天,姚酥老妈来电话,说是她老爸骑着摩托车摔了一跤,骨折。
姚酥吓了一跳,立马飞奔到车库,要往家里赶。沈城将车启动以后,问她:“地名?我好设置导航。”
姚酥把家里地址说了出来,是一个江南小镇。
一路往南,姚酥心里很着急,恨不得让沈城把车当飞机开。沈城知道她担忧,但能做的也只有安慰:“没事的,你妈说了,一个小骨折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说得轻松,我爸那么大的年纪了,骨折就相当于……”姚酥顿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个问题:“你怎么在这?你怎么也在这!”
沈城奸计得逞:“跟你回家啊……”
“不要!”姚酥叫起来:“还不是时候!”
“那你要什么时候带我去?”沈城又说:“是不是等怀了再去?”
姚酥:“……”
前一段时间,沈城要带姚酥回家,可她心里紧张,总是找理由推脱了。后来沈城又说,那我去你家吧!可姚酥又觉得,他们发展的好像太快了,再等等好了。
结果,今天中计了。
算了,迟早的事。
车子一直开,开出上海市区,经过一片墓园。姚酥趴着窗子往外看,远远的看见一片碑林。她忽然想到,季小节也在这儿。心里戚戚焉,姚酥叹了一口气:“沈城,要不然我们去看看小节再回去吧。”
“嗯?”沈城问:“不怕耽搁时间?”
“不怕。”姚酥说:“一时三刻的,也耽搁不了什么。”
也好,沈城往左打了个方向。朝墓园开去。
距离季小节离开已经两个多月了,上海的天气已经冷到了极致。虽然天空不飘雪,可前几天下的雪并没有融化。姚酥踩在上面,忽然感觉又回到了季小节去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