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玉城察觉到不对,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段子矜却说,江临呢,我想见见他。
他如实回答,大哥不在这里。
段子矜“哦”了一声,拢好上衣,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又一道巨大的闪电把天地照亮。邵玉城在监测室操纵着电脑,听着通讯器里传来噼啪作响的雨声,时不时夹杂着段子矜疲累的呼吸。
距离开启监测,还有四个半小时。邵玉城纵然担心她的安危,却也明白此时最重要的是修好雷达。
不一会儿,实验楼外的停车场响起了发动机熄火的声音。红色的刹车灯在雨幕中闪了闪,豆大的雨点砸在车上,漆黑锃亮的ACM6镀了一层莹莹冰冷的水光。
邵玉城轻瞥了一眼出去,微微吃惊,这是他的车,中午被大哥开走了,难道是大哥又回来了?
“我到了。”通讯器里的女人说了一句话,似是呛了口水似的,咳了半天。
邵玉城精神一震,收回注意力,“你到山上了?”
“嗯,我现在开始调试,电脑上有画面的时候你喊停。”
监测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邵玉城转了转电脑椅,看着被雨水打湿而更显得深沉冷漠的男人。
“大哥,你不是走了吗?”
江临的面色平静地脱下外套,走到他身边,把他的车钥匙扔在桌面上,“G市的观测点暂时不用启动了,马上回去写书面报告,明天早晨之前传真发到总院。”
“什么?”邵玉城不禁佩服他的办事效率,也松了口气,启动这里的观测站确实是仓促了……
可是,等等!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侧头看向电脑,屏幕上不知何时传来了规律的图像。
雨下得更大了,气象台发送来临时预警说,这场雨也许会导致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邵玉城呼吸一滞,段悠她……还在山上!
通讯器的灯亮了亮,女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在风雨中凄凄而来:“还……还没有画面吗?”
江临犀利的黑眸瞬间捕捉到了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图像,也似乎听见了通讯器里呲呲啦啦的电波之下,那道微弱的嗓音。
“谁在山上?”江临忽然问。
对上他的目光,邵玉城心里蓦地虚了。
“那个,哥,因为之前总院下了文件,我以为雷达必须在12点之前……”
“我问你谁在山上!”
邵玉城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颤了颤,隐隐能听出他寒冷的语气里压抑的暴戾和怒火。
他别过头去,不敢再看江临漆黑得慑人的眼睛,“是,是埃克斯集团的人。”
话音刚落,江临便已经越过了他,如风般迅猛。路过门厅时伸手扯过外套,四脚衣架被震得摇晃。
待邵玉城回过神时,只看到那抹高大而冷峻的背影急匆匆冲进了雨幕里。
一道闪电落下,天地被划得骤然青白发亮。
“哥!”邵玉城不可思议地叫了一声,忙追上去想要拦他,却晚了一步。
只听到惊雷滚滚中,传来男人急急的怒吼——
“段子矜,你他妈是想死想疯了!”
-本章完结-
☆、第068章 你不知道吗。
大雨冲刷着冰冷的岩石和峭壁,树枝被狂风折断。
段子矜攥着通讯器和手电筒,被风雨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上山时好几次被泥泞的山路绊倒,水珠顺着脸滑下来,有凉的,也有温热的。
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
临走前护士的话始终回响在她的脑海里——“老爷子情况不太乐观,你要有心理准备,一会儿可能安排家属进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忍回想。
脸上被姚贝儿扇的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段子矜咬了咬唇,忽然觉得好笑。
绯闻刚传出来的那一天,江临在她家门口饶了她一掌,今天姚贝儿连本带利地补了回来。
因为她爱江临,所以她受得住姚贝儿这一巴掌。
可对方一句“恬不知耻”却轻易杀死了她。
爱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像赌。押得越多,越舍不得收手。
说什么不求回报,上了赌桌的人,又有哪一个想空着口袋离开?
那么江临给了她什么样的回报,就是在姚贝儿面前,说她恬不知耻吗?
他说的对,她可真虚伪,连至亲的最后一面都可以不见,跑来这里受罪。
段子矜,你犯贱犯够了没有。
脚下不知踩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她的手撑在水洼里,溅了一身的泥泞。
雨滴划过她的头发和脸颊,褐瞳里弥漫着浓浓的嘲讽和悲戚,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横卧在雨里,久久没有起身。
段子矜将头深埋在胸前,哭着笑着,尖锐的嘶吼就从喉咙间溢了出来,响彻天地,最终化为悲恸的哭声,却又输给了滚滚惊雷。
她忽然有些感谢这场雨。
让她的狼狈不至于太过无所遁形。
通讯器被雨水浸湿,传来断断续续地声音,邵玉城说:“好……有画……了,你快下来,……上山找你……了……”
最后几个音节堙没在风雨里,段子矜没有听清。
通讯器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了,她在石头上磕了磕,连蓄电池都蹦了出来。
残败凋零的花叶被打落在地上,混着污浊的泥土,山路两旁的石头、树木逐渐颤抖起来,隐隐可以听到的山顶上奔腾的水声。
段子矜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山上。
这是……泥石流?
呵,她真是幸运。
是不是,连老天都在惩罚她的不孝。
水流和砂石不停从山上冲下来,将她跪倒在地上的双腿都浸在了泥流之中。
再这样下去,她可能会丧命于此。
段子矜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或者说,她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
不远处半人高的石头从山顶上滚落,正对着她所处的地方。
段子矜下意识阖上眼帘。
这不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却是她第一次觉得体内完全没有与困境抗衡的力量,疲累得不想挣扎。
“段子矜!”一声惊恐的怒吼,当她震惊得再度睁眼时,正看到江临一脚将石头滚落的轨迹踹偏的样子。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被那颗石头被水流冲向山下、砸断树枝的场景,剧烈的呼吸着,心头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攻占。
他甚至无暇去管刚才狠狠踹翻石头时,膝盖受到的猛力冲击,疼得骨头都要断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假如,假如他来晚了一小小会儿。
那么被石头砸断的,就不是那棵树上的枝丫,而是,他身后的女人。
段子矜也很意外,她迎着雨水抬起头,看向面前沉默得像个雕像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江临的理智才回暖复苏。他慢慢转过身,雨水洗濯着他的碎发,划过他棱角分明的俊颜,坚毅的下颚,浸湿他名贵的西装和价值不菲的手工皮鞋。同样都是淋了雨,对比他和她,一个冷贵,一个狼狈。
她早知邵玉城会派人来救她。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来救她的人……
竟是江临。
他从雨幕中来,从夜色中来。
与她淡淡的眸光不同,他的眸色亮得逼人,段子矜完全不敢与他对视。
下一秒,她被男人有力的手臂箍进怀里,耳边是他低沉而恼火至极的声音,惊雷般炸响。
“段子矜,你非要这种天气跑到山上来找死吗!”
她冷冰冰的身子被他抱起来,江临毫不掩饰语气里微微的颤抖。
这一次的恐慌,比上一次在红馆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子矜闭了下眼睛,睫毛上流溢着水光。听了他的话,她轻轻笑了,“知道我上山来找死,你还来救我?”
江临气得想把她扔在地上。
她就不能跟他好好说句话?每次都像吃了火药一样,让他想掐死她的心都有!
可偏偏让他袖手旁观,干脆把她丢在山上自生自灭……
江临攥紧了五指,紧盯着她苍白得不像话的脸。
他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谁说我是来救你的?”他冷声问,声音依旧带着三分没能从巨大的震撼中缓解过来的僵硬。
段子矜又笑了,“难不成你是来跟我殉情的?”
江临忽然垂眸瞥了她一眼,轮廓温淡的五官透出了凌厉的锋芒,下颔也突显出倨傲的线条,一股压迫力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殉情?”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眸光犀利。
段子矜无力地改口:“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我殉情。”
她开始咳嗽,唇梢却挂着笑,羸弱得教人心疼,“殉情都是两厢情愿的,你我之间,用同归于尽更合适吧。”
江临长眉紧蹙。揽在她背后的手拍了拍她的骨骼分明的脊背。
上次在床上也没发现,她怎么这么瘦?
“不想呛死就别乱说话。”他冷漠道。
段子矜心里刺了刺,眼角又有水滴滑下,在雨里却看不分明,“江临,我心里难受,只能这样找点乐子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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