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因因的手一颤,就要松开缰绳,花听的手却探了上来,吃力地握住了这根晃摆不定的缰绳,羊脂玉一样的指尖染了鲜艳的红,艰难却又有力地稳住了受惊的马匹。
剧烈的痛楚仿佛现在才传到神经,她的脸霎时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滴,毫无血色的双唇紧紧抿着,瞳孔向上,她虚脱地闭了闭眼,晃了一晃身子几乎就要栽下去。
“白小姐……”苏因因的心重重地一滞。
耳边带着呼呼的风声,花听的声音听来竟是温润如玉,“若是待会儿我握不住缰绳了,你可千万别慌啊,我们两个的生死便是掌握在你的手中。”
马蹄答答,片刻不歇,转过了山头再奔了几回,远远地便瞧见了军营。
大部队已走了干净,军营里只剩了零星的哨兵,稻垣志平却没有离开,并着几个心腹的军官在高台前来回踱步,似在说着什么话。
花听虚弱地睁眼,看稻垣志平的虚影越来越近,他转过头来,她能看到他铁青的面容和眉间的川字。
一滴汗珠堪堪落到她的眼里,再也受不住这一丁点酸涩的疼,她失力地晃了晃身子,一仰头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稻垣志平疾步上前,将她牢牢地接在了怀里。
苏因因呆滞地坐在马上,稻垣志平一叠声唤了军医,并没有顾及到马上还留了一个她。还是一旁的军官上前,把她从马上搀了下来。
她几乎像一只破碎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摆布,唯一有生命力的是那双手,牢牢地攥住军官的手腕,葱管似的指甲陷进肉里,衣裳上花听的血液快要凝固,牢牢地粘着她的肌肤,她眼盯着稻垣志平怀里晕过去的花听,只觉天旋地转,脚腕一软,几乎就要瘫下去。
***
一切如花听所料。
稻垣志平将她送回了简家休养。
在简亦看来,花听能够回来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而她却选择了最迅速却也最残酷的一个。
没过几日,街上报童的叫卖声便开始此起彼伏,打了胜仗的将军冯玉扬忠厚的名号响当当地回响在他清脆的嗓音中。
花听低下头,发丝垂下来,轻轻笑道:“谁说冯将军老实耿直。”
冯玉扬早就在稻垣志平眼皮子底下安插了眼线。
而那个眼线,就是她。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简亦。
阴霾突然遮了上好的阳光,一瞬间脸上的光亮便消失了干干净净。这夏日里头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了。
十月,冯玉扬联同几位直系军官,联名发出了呼吁和平的漾电,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翻了直系军阀曹刚的统治,占领了北京。
冯玉扬的倒戈让原本胶着的战势迅速明朗起来,直系纷纷溃退,主力丧失殆尽。
稻垣志平战死的消息传来时已是深夜,西洋吊钟刚敲过十一下,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小公馆内没有开灯,花听赤脚站在地板上,仰起头,就着清浅的月光,朝简亦微微地扬了扬唇角,“祝贺我,任务完成!”
密函是她偷的,她成功策反了冯玉扬。
冯玉扬是跟着曹刚出生入死的旧部,即使是有了嫌隙,若是没有亲眼瞧到那一封曹刚的亲笔密函,他未必能下定决心倒戈,发动政变。
“花妹妹,”简亦揽了她的肩膀在客厅一侧的沙发坐下,“你明知梁副官没有偷密函,却害死了他,还有梁家上上下下四十几口人。”
这样的一个数字让花听的的眉心动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那时她坐在营地里,听到每日黄昏时的枪声。
花听觉得自己的心明明平静到了极点,心里已经习惯了千疮百孔的痛楚,一想到那些日子不断充斥在她耳边的残酷枪响,一颗心还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低低地笑起来,眼里带了明显的酸楚,和最后一丝恐慌,“我没有办法。”
简亦紧紧地抱住了她,将头深埋在她的颈窝间,温热的呼吸伴随着他的语调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发丝间,“我不该让你走上这条路,你本该安安稳稳地做着简太太。”
她却是强装着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觉得我甘于做简太太?其实老姜说的没错,偷密函,的确只有我才能够完成。”
她转过头,窗外是冷冷清清的婆娑树影,窗帘翻飞,打在大厅的钢琴上,月光洒进来,在钢琴烤漆的表面反射出冷凝的光。
“我觉得我在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抵得过我在那个年代的一生了。”她紧贴着他的耳畔,缓慢地闭上眼睛,“我觉得我有些累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花听休息了至少大半个月,才勉强恢复了精神。
这日得了空闲,便去了许久未见的拉斯维拉赌场。
其实在她同稻垣志平去军中的这几个月里,赌场的生意便在简亦手中一如既往地运转,基本上没出什么乱子,账目清清楚楚,扫一眼便过;对于简亦这小子的办事能力,她还是百分百的放心的;所以她即便是去了赌场,也是空闲得很,轻松之余还可悠然静雅地品上一壶上等的碧螺春。
不过这难得静雅的氛围刚维持了没多久,一群自称是龙帮弟子且不愿被白起鸿收复的黑衣男子便在赌场大厅内无故挑起了事端。
花听左手端了一杯碧螺春,步子缓缓慢慢地从旋梯上下来。
这群前来惹事生非的地痞流氓满脸轻视的样子斜睨着她,为首的一个四十开外的精悍壮汉还重重哼了一声道:“白小姐,终于肯现身了?”
花听嗤笑一声,缓步在他面前站定,“现身?我不大明白这位小哥的话中意思。”
为首的大汉执起手中长刀,颇有股唬人的架势,“白小姐打的什么算盘想必在座各位都很清楚吧?”他逼近一步,经理阿尧便机敏地挡在了花听身前,“你这么做对得起我们陈帮主么?”
花听示意阿尧退后,举了瓷杯便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我怎么对不起你们陈帮主了?”
大汉咬牙,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哼斥道:“白小姐的算盘打得可真够精妙的,想必白小姐一早就想好了要将我们龙帮亲手送到白起鸿的嘴边。”
花听笑:“怎么?龙帮只不过是换了个主子,有何不妥?”
“白小姐,你背叛了我们帮主。”
“背叛?你确定?”花听有意打量了眼大汉身后跟的一群精装彪悍的弟兄们,大概二十来个人的样子,若真的动起手来,她还不够时间请帮手。
“看白小姐的样子,我想我们也没必要同你多废话了。”大汉一个手势,示意身后的弟兄们准备就绪。
花听淡淡地一挑眉,“那么你是想?”
“别怪我们不客气!”
果然是来砸场子的,大汉一声令下,身后的弟兄们无不撩起手上的家伙,准备开场动作。
然而开打的号角尚未吹响便随着一声慢悠悠的冷腔给奇迹般地静止了下来。
“谁敢砸白小姐的场,就是跟我过不去!”
花听闻声转过头,纷乱的人群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一起屏声息气地恭候这位“大人物”的到来。
花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陆……老师?”
他穿着一套高级定制的深蓝色法兰绒西服,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仪表堂堂,看起来像一位斯文绅士,与那日课堂上的他判若两人。
大汉的脸色铁青,想来这陆老师也不是什么善茬。
姓陆的朝花听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便同样一张笑脸对准了队伍为首的大汉铁青的一张脸,“我可以给你半分钟的时间反悔。”
花听朝站在自己左肩一侧的阿尧低声问了句,“他是什么来头?”
阿尧答道:“三鑫保安会会长,陆予。”
“三鑫保安会?”他不是大学教师么?
这个大名鼎鼎的三鑫保安会会长她是有所耳闻的。
在上海,有后台有背景可以发行保安险的商社和公司并不止三鑫一家,此外还有不少帮会势力也做这门生意。而国民政府也扶持这类民间安保武装,视其为协助警方维持社会秩序与治安的辅助力量。
上海所有大大小小名目各异的保安会中,陆予是年纪最轻的一位会长。每次与人初相识时,总会或多或少引来一些轻视不屑。
对于壮汉的轻慢之辞,陆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同你斗嘴挺没意思的,还是动手吧!”
这个保安会顾名思义,就是按彼时的规矩,凡是生意红火的商铺,如果有地痞流氓想要占一份干股,就得先和商铺的保护势力打上一架。如果闹事者打赢了,以后每个月稳拿一笔分红。如果打输了,闹事者认栽,哪怕缺胳膊断腿也得自己爬走。
才一眨眼的功夫,陆予带来的一队保安与闹事的一群地痞流氓开始了厮杀。
一声令下后,拉斯维拉赌场外的街道上一片刀挥棍舞,战况激烈。
作为保安会长,陆予原本是无需动手的。他只需在一边旁观,静候胜负揭晓。但是看着看着,他却挺身加入了战局。
因为作为上海滩最年轻的一位保安会会长,陆予想要坐稳这个位置必须要有过人的实力与威信,而这两样东西最容易在战斗类场合体现出来。袖手旁观了一会儿后,当他发现自己的人手有些渐露败象,就操起一柄长刀,跃入了殴斗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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