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凉至欲言又止,“爸,您也好好照顾自己,妈那边……我会开导她的。”
合上电话之后,凉至便满腹心事地站在窗前许久。很多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念之间。就像不久之前,她曾在去上海的路上要求夜廷深不要透露她的行程。那时她觉得,她离开了上海,离开了夏家,她和母亲便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母亲会慢慢地从父亲的背叛与秦阿姨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她也曾说,离开了夏家,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但是,她错了。
其实,她不恨父亲的。怨怼、心寒在所难免,毕竟在她心中,父亲是多么无所不能、强大又神圣的存在,小时候她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她的爸爸叫夏漠寒,是这世上最疼爱她的人。可是,他却同时是另一个人的父亲。
当瑶玥带着瑶楚楚出现在她和苏笑面前的时候,她觉得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便轰然倒塌了。
那时年幼的她又怎么会想过?她最最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也会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
因为意外受了伤,再加上担心苏笑一个人在家会胡思乱想,凉至整整一天都没有离开家半步,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去工作室。
这样也好。毕竟,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韩在勋,又要怎么面对……陆靳北。
人的心境真的是很奇怪,在她亲口说出她喜欢陆靳北这样的话之前,她从来不觉得要面对他会是一件多么令她费神的事情,莫非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唯恐不能以自己最好的状态、最美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
只是……
凉至又想起了昨天在楼道间的那一幕,心绪又开始混乱了。
她,真的喜欢陆靳北?
“灯初上夜未央,来往的人多匆忙,我不要太紧张,和别人一模样……”
“表面上很倔强,其实内心一团糟,怕自己爱得像太阳……”
“对你爱、爱、爱不完,我可以天天月月年年到永远。So we love love love tonight,不愿意丝丝点点些些去面对……”
“……”
不知是哪位奇葩在家里K歌扰民,凉至的思绪受到了干扰,眼皮子突突跳着。
这年头,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大半夜的在家里开轰趴可还行?就不怕其他居民找上门来的吗?
当然,想归想,这大半夜的凉至也懒得越过楼层或者单元去和人家理论,便下了床去关了窗户,想着苏笑的睡眠很浅,又偷摸着去了趟她的房间。
回来的时候凉至无力感慨了。好吧,这户人家还真会挑地方啊,家里的面积也不小,其他地方受到的干扰也不算太大,偏生就她房间这一块跟鬼子进村了似的,隔着天花板,音响声震得她太阳穴生疼。
正思考着要不要去客房睡,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一亮一亮的,她刚要伸手去拿手机,屏幕又熄掉了,只显示了一串号码和两个未接电话,她又刚准备拨回去的时候,家里的门铃居然响了。
这世间,要不要掐得这么刚刚好?
凉至无语了,索性先下床去到玄关,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外面的人,便把门拉开了。
夜南歌抱着抱枕穿着一身睡衣揉着半睁开的眼,迷迷糊糊地说:“这儿清静……借我睡一晚,就一晚……”说着,夜南歌就直接进来了,趴在沙发上就跟睡着了似的,没声儿了。
“……”
站在玄关的凉至还没搞清楚是个什么情况,刚要走上前问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便开始嗡嗡震动了,她赶忙接起,紧跟着那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音响声。
看了一下来电显示,凉至彻底彻底地无语了,冲着手机没好气地低吼:“夜廷深,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啊?”好啊,搞了半天这位“奇葩”就是夜廷深这死男人啊?看倒在沙发上就睡的夜南歌那被摧残的可怜模样,凉至只觉得手机都要被捏碎了。这男人是吃错药了吗?半夜三更的开什么轰趴扰什么民啊?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给折磨成这样了!
很快,夜廷深的声音便压过音乐声从电话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良宵一刻值千金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上来嗨几曲?”
“……疯子!”凉至觉得夜廷深肯定是吃错药了,“赶紧停下来!当心居民投诉你!”
“……是吗?可是现在暂时还没人上来投诉,你要不要来当第一个?”
凉至一下子看穿了他的企图,“想得美!”
那边默了一瞬,紧跟着凉至觉得音响声又大了好几十分贝,透过手机和天花板传来,震耳欲聋的,她似乎都已经听到各个居民哀怨的声音了。
然后,电话里传来夜廷深得逞的声音:“凉至,我现在还没那么想通宵,但你再迟疑一笑会儿,怕是你都阻止不了我了哦!”
“……”
“啊,你说下一首我唱什么好?要high一点的话,《小苹果》怎么样?”
说着,凉至已经听到那边在放《小苹果》的前奏了。
俗话说得好,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凉至本着这个心态,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咬牙切齿:“夜廷深,你赢了!”
*
这一带的居民楼都是多年前的老房子了,最高也不过六层楼。凉至家住在五楼,再往上一层楼便是夜廷深的住处。
上楼、进门、关音响,凉至一共花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怒视着靠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的夜廷深,凉至忽然觉得,她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危机感?
见她来了,夜廷深笑了,把麦克风放在茶几上后便起身,往屋外的阳台上走去。
凉至跟上了。
然而在阳台呆了没超过十秒钟,夜廷深又折身回到了客厅,拿了茶几上的门钥匙之后直接出了门。
凉至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大半夜的他想去哪儿?跟上后,才发现他是直接上了楼顶的天台。
平房的楼顶自然是不能住人的,天台的面积还挺大,楼层稍高一点儿的居民便用它来晒衣服、晒被子,因此天台上放了好几排架子。
夜廷深穿过了那些架子,走到最深、最僻静的地方,夜景被更高层的楼房挡了去,只有星星点点的霓虹穿射了过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凉至有些不耐烦了。一连两晚上睡眠不好的她心情自然也是极差的,又加上,夜廷深用了这么个无赖的方式让她不但无法安然入睡,还要站在楼顶陪他吹风。
“这地方不错,适合谈心。”夜廷深倚着栏杆,大半个身影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谈心?”凉至差点儿一口气顺不上来,看着夜廷深,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半夜的把她叫到楼顶天台,为了谈心?谈心?!
“不是睡不着吗?”夜廷深一眼看穿了她,笑,“心事重重的样子,当然睡不着了。来吧,我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勉为其难地当一次你的垃圾桶。”
从中午时接到夏漠寒打来的电话起,凉至便这样一副鬼样子了,眉宇间压抑着愁云,还要在苏笑面前强颜欢笑。苏笑不曾问起,她便也对电话内容只字不提,餐桌上他便注意到她好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吞回去的样子。她应该是有话要说的,不知当时是否是顾忌了他和夜南歌两人才忍住没有说出口。
关于夏漠寒,他曾听父亲提及过,是个宠妻、纵女无度的居家好男人,当然,这不排除父亲是因着和夏漠寒之间的交情而说这样的话,毕竟从当事人的角度来看,夏漠寒并不是什么五好丈夫。
夜廷深不是个喜欢听八卦的人,只是因为曾对凉至承诺,她的心事都可以说给他听,再加上昨夜发生的事情让两人之间多少有了罅隙,他才想了这么个蹩脚的招数把凉至“骗”上来。
然而,骄傲如凉至,似乎并不喜欢有人看穿她心里的事情。
正思忖着如何反驳才不会显得自己是在掩饰,夜廷深已经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凉至瞪大了双眼,刚想反抗,夜廷深却又放开了她,邪笑着说:“我刚刚没说完,这地方不仅适合谈心,还适合……恋爱!”说毕,他又吻了上来,且一手扣住她的头一手环住她的腰,让她挣扎不得。
“唔唔……”
很快,夜廷深又离开她的唇半公分,“自己选吧,嘴巴至少得做一件事情,谈心或者接吻。”
“夜廷深你——”
“你不选,那我也只好代劳了。”
凉至要被气炸了。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什么谈心接吻二选一?对她有一点点好处吗?考虑过她的感受吗?真真是气死她了!
“唔……我选谈心、谈心!”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唇,凉至连忙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夜廷深笑了,薄唇上还残留着她的芳香和气息,仍旧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似乎料到凉至这话说着只是用来结束这个吻的,他便先发制人地问道:“传闻中,夏家大小姐刁钻任性不学无术,飞扬跋扈、嚣张不已,私生活还不知检点,不知道要被多少人骂了。可是我看着这几句评语,怎么一句都和你搭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