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可爱鲜活的小生命,曾几何时几乎死在他的手下,如果不是他的妈妈坚持,现在的他,会在哪儿?
宁天诺成拳的大手压在鼻翼下,他想都不敢多想,如果孩子将来长大了,他知道了爸爸曾经差点儿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他该多么伤心难过,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这个当爸爸的了?
西沉的暮霭之下,宁天诺被光线拉长的身影晃动,那瑟瑟抖动的状态,宛如秋风过,飘零的落叶。
王子阳圆乎乎的小脸皱的仿佛小笼包,孩子天性中的善良战胜了一切,那叔叔看起来真的好可怜,他骨子里的天真让他没有办法一声不响,或者干脆转身离开。
他小小的双手拉开铁栅栏的门,并且让开门口摆出欢迎光临的绅士姿态,对宁天诺说,“叔叔,天儿很热,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妈妈做了绿豆汤特别好喝,你要进来尝一下吗?”
孩子被王悦欢教养的那么懂事善良,原本宁天诺应该高兴的,可他笑不出来。
那个孩子叫他叔叔,那是他的儿子呀,三年的空白,似乎阻断了他们之间血脉至亲的关联。
他的心,痛啊!
王子阳释放着浑然天成的正能量,可是叔叔很奇怪,他没有对他说谢谢,也没有告诉他,他到底想不想品尝妈妈亲手做的绿豆汤,真的可好喝了!
“叔叔,你不要进来吗?”王子阳歪着脑袋,漆黑犹如珍珠一般圆滚滚的眼珠泛着好奇,见宁天诺仍然没有回答,他弯弯唇角,绽放出一抹绝无仅有比阳光还要高热量,温暖的微笑。
“那叔叔再见,我要关上门了!”
叔叔不愿意进来,这是王子阳小朋友从宁天诺一声不响的行为中推断出来的结果。
所以,他应该关上门,然后回房间,等妈妈做好绿豆汤不见他的时候,该着急了。
可是,在他正要准备关上门的时候,那怪叔叔又将手臂伸过来,牢牢地抓住门上其中的一根铁栅栏,他便再也不能推得动门扇了。
王子阳觉得自己被一个怪叔叔欺负了,他力气那么大,他不让门动,他就连半点办法都没有。
夕阳的余晖下,王子阳白皙的皮肤泛着粉嫩的颜色,额头有薄汗逸出,小脸儿呈现一些焦急和无助。
王悦欢在屋里熬完绿豆汤,一转眼小王子怎么不见了,不由的心慌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不会的,孩子虽然还小,可是他很懂事,不会不听话在没有大人陪同的时候,独自跑出院子外面玩儿!
心下有了这个概念,王悦欢噙着笑意,转身走出厨房,小王子一定是在院子里玩耍,现在听她讲,说绿豆汤已经熬好了,还不得一蹦三尺高。
“王子!”
只是,王悦欢转一圈在王子阳常玩的几个地方,都没有看见孩子小小的身影。
她于是有些慌张了,一边叫着王子阳的小名儿,一边往院子外面小跑。
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地方,穷山僻壤,方圆五六公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可难保没有过路的闲人,看见孩子可爱,起了歹心。
王悦欢一瞬脑海中闪过很多光怪陆离的想法,国内时不五六爆出来关于儿童失踪,拐卖小孩儿,这一辈子再也不能母子相见的报道…。
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消息一起跳脱大脑皮层吓唬王悦欢,使她的脸褪却所有的血色,她终于彻底的恐慌了。
王子就是她的性命,如果没有了这个孩子,那么她活下去的意义,无迹可寻。
王悦欢慌慌张张的往门外跑的时候,脚下一扭,差点儿跌倒。可她首先是个当妈妈的人,这样的关头,她不容许自己懦弱,所以哪怕是脚踝痛的要死,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
然后,黑色的院门,隔着一排两米高的铁栅栏,她看见了王子,不只有他,外面的男人,他们三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光阴对他过份善待,时光并未在他的脸上磨出生活的印记。
他还是那么年轻,棱角分明的五官,记忆中的眼神,犀利而冷漠。
终于找到王子,他没有走丢,没有不听话跑出外面玩儿,她该高兴的,可心间却无知流过酸涩的念头。
王悦欢忍着脚踝的疼痛,放慢脚步走到王子阳身边,半蹲下身揉揉他毛茸茸的额发。
一开口,声音温柔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王子,你吓到妈妈了!”
原来孩子叫王子,是小名吗,给孩子叫这样的名字,她当时生他的时候,是希望孩子像王子一样无忧无虑,过着贵族类似的生活?
但,宁天诺并没有这样想想就算了,他觉着,普通人家父母给孩子取名,越是自己没有的,越要寄予希望在孩子的名字上体现。
而他此刻透过王子阳的小名,想到的就是她生活的苦难,因为他这个混蛋,让她受了多少无妄的辛劳和苦痛。
宁天诺自始至终没有办法清楚的计量这份灾难具体的数字,他也羞于启齿询问,就更加不知道这笔帐应该如何清算!
“妈妈,怪叔叔热坏了,我们能不能请他吃个冷饮?”
即便聪明早熟,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他的生活是充满童趣和天真善良的,别说他不懂宁天诺的存在对他的意义,就是懂,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去仇视一个成年人,是残忍的。
何况,论本,小小的孩子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样善意的话,王悦欢作为一个当妈妈的人,原该庆幸。
可她没有,浑身上下爆棚的能量像是要撑破自己的脑袋,她的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抓不住主流的头绪,她好像全然脱力了,只有当她蹲下半身,将孩子小小的身体整个儿捧在手心的时候,方才得到片刻的支撑。
但应该说的话,诸如好久不见,进来喝杯茶再走之类的可以让自己很有气场的话,她却怎样都无法轻易言说。
她紧紧地握了握拳头,想要对孩子展露一个宽慰的笑容,告诉孩子,他是对的,当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应该伸出援手。
可那一抹笑容,三百六十五度找不到美好,徒有苦涩。
三年后的初次见面,王悦欢感觉自己在宁天诺面前,像个小丑,再次的交锋,她惨败,败的狼狈,败的一塌糊涂,败的心像是破了个洞,冷飕飕的穿堂风呼呼地吹过。
“王子,你已经三岁了,可以做主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她只是告诉孩子一句放诸四海都有道理的话,她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直面宁天诺,更不能将自己不好的情绪加诸于孩子的身上。
王子阳小朋友觉得特别苦恼,妈妈也好奇怪,怪叔叔也和他看过的书上的角色,是不一样的人。
不过妈妈都鼓励他了,说他如果觉得是对的,就应该自己做主。
他于是乐呵呵的冲着宁天诺笑,软软的声音说,“怪叔叔,我和妈妈可以请你吃冷饮,你要进来吗?”
宁天诺直到看见王悦欢,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她还是那样,身材娇小玲珑,肤白如玉,生在北方,却从外表看,更像是南方女子娇柔的那个模样。
可宁天诺门儿清,这都仅仅是表面的假象,她的心是怎样的固执,他比谁都要更多的了解几分。
他不清楚王子的存在是不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因为孩子,她会有一天原谅他?
或者因为这个孩子,更加对曾经面目可憎的自己记忆犹新,愈发觉得不可饶恕?
这些统统都是未知数,宁天诺暂时摸不着头脑,但他明白,如果不能搭上王子邀约的这趟顺风车,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差。
他展露一抹自认为温柔的笑容,对孩子说:“谢谢王子,叔叔确实很渴了!”
王悦欢抱着孩子的手臂收紧,身体瑟瑟发抖,他的话,像是恶魔来自地狱的嚎叫。
让她只是听一听,就觉得很害怕!
王悦欢真的是恨急了自己,又蠢又懦弱,要说这世上谁是最窝囊的人,大抵就是现在的这个自己了。
王悦欢抱起孩子,可在她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宁天诺一双结实的手臂绕过来,直白而强势的将孩子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王子,妈妈很累了,让叔叔抱着你,好不好?”
他没有主动和王悦欢说话,只是问孩子,因为如果孩子同意了,她没有理由当着孩子的面儿,扫了他的余热发挥。
自然,无时无刻不在的眼神关注,他看到了,王悦欢的脸,一瞬间蜕变的更加苍白,如纸一样单薄。
胸口泛起星星点点的酸楚,有不忍,有遗憾,但他想,如果现在不能狠下心让她有所忌惮的话,那么之后,他走进她和孩子的生活中,不再有任何希望。
所以他看似不动声色,其实是以孩子的抚养权做筹码,没有明说,可他最清楚她在害怕什么。
招数很贱,也真的卑鄙无耻,可只要能让她留在身边,再贱再卑鄙又如何?
三年之后的相逢,王悦欢第一次投给宁天诺目光的注视,他的邪恶,他的算计,她怎会不懂。
她觉得自己像是他手下的一个灰头土脸的败兵,无论如何争取努力,都逃不出他的算计和手掌心。
王悦欢刹那间很绝望,可也终于在宁天诺那个充满算计的眼神中,扬起了满满斗志的航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