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走了没多久，遇到他们隔壁的王大婶，见到他就使劲朝她挥手。
等他走进了，便拉着嗓门说，“哎哟，时爸啊，我看你家闺女和简家那小子背着条狗往韩医生那去了。他们身上啊，都是血啊，看着我都心颤颤的。”
时承乐没顾得听完话，就撒腿往诊所的方向跑。
他身上还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后背在风的吹拂下，鼓成一个大包，让他那有些消瘦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畸形。
他是真的怕。
自从关琳琳去世后，他把时光念照顾得好好的，简直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就是担心她会和关琳琳一样，忽然就离开了自己。
听到王大婶那样说，虽然心里也能大约猜到，是那狗出了事情，但心里就是有着很不安的感觉。
他在风中拼命地往前奔跑，嘴里还碎碎念着，“女儿，我的女儿，你不能出事！”
终于跑到诊所门口，刚在铁门前站定，就听到里面跪在地板上的时光念，哭得很伤心。
她抓着手机，用痛彻心扉的声音在说着，“阿泽，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毛毛。它是为了救我，才会被车撞。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死了毛毛。是我害死了它。”
简锦豪还蹲在时光念的旁边，看着她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听到老医生说毛毛死了，救不活了，时光念一下子就崩溃了。赶巧，黎泽熙一直没等到她的电话，就着急地又打了过来。
这么些年，时光念好似也习惯了对黎泽熙的依赖，一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愧疚、自责和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她抓着手机，嚎啕大哭起来。
黎泽熙还在那头安慰着她，“小念，别哭别哭……”
时光念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仍旧只顾着哭。
好不容易在黎泽熙的安慰下，情绪慢慢镇定下来了，却忽然听到了身后时承乐的声音，“小念……”
她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豁然转身，看着满头大汗的时承乐。
他的工作服邋里邋遢地被拉开，里面灰色衣服被洗得有些发白，还渗透着汗水的痕迹。
但那完全不能和他的脸色相比。
他的脸，几乎就跟白纸一样苍白。
他张了张嘴，好似很艰难地问了句，“你在和谁打电话？”
时光念呆呆地半跪在地上，不知该如何回答。
旁边的简锦豪知道大事不妙，还在想着该怎么应付。
时承乐已经走上来，从时光念的手里夺过手机，贴在耳边。便听到那头的黎泽熙还在说着安慰的话，“亲爱的，别哭了。等我回来，我们再养一只狗……”
时光念的双手握拳压在嘴边，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
她站起身，“爸爸，你听我说……”
时承乐直接将电话挂断，问她，“这狗是黎家那小子的？”
时光念嘴唇颤了颤，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简锦豪赶忙走上来，隔在两人中间，替时光念说话，“承叔，事情是这样的……”
“小豪，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先到一边去。”
时承乐说话的口气很镇定。
但就是这份镇定让人觉得害怕。
以往他都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说话的口气多半是很和蔼的。但这天，简锦豪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种近乎可怕的神色。
那种神色像是一股黑暗的力量，要将人狠狠吸进去似的。
时承乐将简锦豪往旁边拉开，往前迈了一步，走到时光念跟前。口气低沉地问她，“小念，你告诉爸爸，你是不是一直和那个小子有联系？”
时光念的眼睛还有着未干的泪痕，望着面前的时承乐，心里有些害怕。垂下头，不敢再看他，咬了咬唇，还是点了点头。
那一刻，时承乐觉得心里“咯噔”响了一声。
一直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犹如海水般涌上心头，他哽咽了一下，又问，“你还和那个小子在一起？你一直在骗爸爸？”
她的头低垂得更低，双手紧紧拽着衣角，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对于她的沉默，时承乐读懂了。
他什么话都没再说，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着外面大步走了出去。
四月里的风还有些凉意，吹在脸上，让他觉得冰冷。他握紧拳头，头也不回地朝公司的方向走去。
时光念站在原地，望着爸爸的背影，眼泪再次哗啦啦地落了下来。鼻头酸涩，喉咙干涩，整个人都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她不敢再哭出声。
很久之后，再想起那个毅然远去的背影，心里还是会有一阵阵的抽疼。
如果再来一次，时光念一定会跑上去，抱住他，大声地同他道歉，至少说一句，“爸爸，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天晚上，时承乐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
见时光念咬牙哭着，简锦豪觉得心疼，但却无法安慰她。只能环住她的肩膀，不断地轻轻拍打着，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会一直在她身边。
等时光念的情绪稍微镇定下来后，简锦豪还是带着时光念，将毛毛背到了村尾的一片小山坡上，把毛毛埋在了那里。
简锦豪不知道从哪百度的经文，蹲在那小小墓边，叽里咕噜地念了快一个小时。
他说这是在给毛毛超度，既然已往生，那就希望它以后能够投胎好点的。
整个过程，时光念只呆呆地蹲在旁边。也不哭了，只是安静地望着毛毛的小墓。
简锦豪带着时光念回家后，不太放心，就打算在时承乐的房间里呆一宿，先陪着时光念。
而且，他想等明天时承乐下班回来，时承乐要真是出手打时光念，至少还有他给她当垫背的，替她挨打。
时光念什么话也没说，进了房间后，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原本是对毛毛死的自责，而后又增加了对时承乐的愧疚，她前所未有的累。
但倒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当初，在黎泽熙的攻势下，她答应了交往。还一直在想怎么才能瞒着时承乐，却从未想过，如果时承乐知道了会怎样？
其实，她是不敢想。
之前已经被发现过几次了，每一次时承乐的态度都很坚决，他不同意。
他决定不会同意，她和黎泽熙在一起。
但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在她心里，是喜欢和黎泽熙在一起的。如果她真的坚决放弃，那就算黎泽熙再怎么纠缠都是白费。
可是，她那么轻易地就对他投降了。
这几年，她偷偷地和他交往，躲在她想象出来的美好世界里，自以为很幸福。
当事情败露了，一切都成虚妄。
这一次，时承乐还会那么轻易地妥协吗？
她闭着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时承乐离开时的背影。
那么的凄凉，那么的悲戚，又是那么的决绝。
她知道，她伤害了他。
作为一个女儿，她狠狠地伤害了父亲的心。
他那么爱她，恨不得将一切好的都给她，就是希望她过得好，只有那一个要求，不希望她和黎泽熙在一起。
她曾经答应了。却没有按照承诺的去做，反而欺骗他，瞒着他和黎泽熙交往了这么久，甚至于发生了关系。
她和黎泽熙已经是那种再也分不开的关系了。
可是，她和时承乐又何尝不是这种关系呢？
在这个世界，除了他，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脑海里乱成一团，完全理不出头绪。眼睁睁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入睡，却又做起梦来。
梦里，她置身一片荒漠。前方只有源源不尽的黄沙，再没有其他。她艰难地往前迈步，不断地摔倒，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刚想开口说话，那人却自己转过身来，面向着她。
仔细一看，竟然是时承乐那张有着温和笑容的脸庞。
时承乐伸长了双臂，对她温柔笑着，“小念，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她欣喜地往前迈了一步，却忽然被人往后拉住。
她转头一看，发现黎泽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在她身后。
他的嘴角挂着笑弧，抓住了她的手臂，对她说，“小念，不要去。留在我身边。”
时光念看到了他眼里满是乞求的神色，她犹豫着收回了迈出去的脚，却听到时承乐在不远处叫着她，“小念。你不要爸爸了吗？”
她又犹豫着往时承乐的方向望去。
前面是父亲，后面是爱人，两人都不放手，她该如何抉择？
即便她知道这是在梦里，却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那种惶恐不安，双手一用力握拳，颤抖着，醒了过来。
脑袋浑浑噩噩地望着天花板，深呼吸好几次后，才终于想清楚，那是梦。
只是一场梦。
这时，她听到了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疑惑地坐起来，披了件外套，便走了出去。
刚拉开房间的门，就看到从时承乐房间走出来的简锦豪，头发凌乱地嘟嚷着，“是承叔回来了？这门都要被他砸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