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行李,其实只是一只二十寸的小箱子。桑旬的一切,便在里面了。
楚洛说:“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开心。”
桑旬忍过那一阵泪意,说:“我会的。”
楚洛拍拍她,满脸温柔的笑:“你进去吧,再见。”
“再见。”
这座城市呀,载满了她最快乐肆意的青春回忆,亦见证过她最孤苦无助的黑暗时刻。
她初来时意气风发,离开时却一身风霜,黯然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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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至衍一连几天都在家里睡觉,公司的事情也不闻不问,直到下午的时候颜妤特意到家里来找他。
他套了件衣服便出了卧室,颜妤坐在餐厅里,一边哼着歌一边将打包带来的饭菜放进干净的碗碟里。
席至衍听见,笑了笑:“怎么心情这么好?”
颜妤抬起眼来看他,却并不回答,只是说:“晚上陪我去看电影。”
“好。”席至衍应道,“看什么?”
“不告诉你,反正你每回都在影院睡觉。”
席至衍笑笑,没再说话。
两个人这样大概就算是确认关系了,连颜妤都觉得荒诞,相识这么多年,她一直觉得他就像一只风筝,别看飘得那样高那样远,可线却是在她手中的。
桑旬的出现让她不安,她预感到自己要是失去这个人,所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下矜持,只为重新拽紧手中的线。
颜妤想,她还能怎样呢,她知道他心中被那女人占了一席之地。她想放自己一条生路,于是告诉他那个女人要出国,如果席至衍要去追,那她也势必将断得干干净净,不再给自己一丝幻想。如果席至衍现在不去追,那她便可以确定,他以后也不会再去找那个女人了。
晚上去相熟的西餐厅吃饭,一进门便有侍应生送上一捧大马士革玫瑰来,是一早从保加利亚空运过来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点点露水,粉白色的花瓣边缘洇着一点鲜红,十分漂亮。
颜妤知道是他订的,嘴角弯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了。”
席至衍侧头看她,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席至衍看着颜妤,她的脸庞美丽,长长的睫毛搭在下眼睑上,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
他僵住几秒,目光划过她嫣红饱满的嘴唇,最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晚餐的气氛不错,两人各怀心事,却又有意迎合对方,外人看来便是一对恩爱情侣。
出了西餐厅,大街对面广告屏幕传来新闻主播沉重严肃的声音:“……本台最新消息,北京时间今日11点20分,一架隶属于墨西哥航空公司的波音七四七客机由北京起飞飞往墨西哥城,由于天气恶劣,飞机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继续飞行……目前救援队已在失事海域附近展开搜救工作……机组人员及乘客共计一百六十三人……”
Chapter 22
颜妤十分惊讶的发现,自己在乍一听见那条新闻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松了口气。
她猛然惊醒,被自己心底的阴暗心思吓到。
颜妤知道自己是被爱蒙蔽了双眼的女人,她有自己的心机和手段,可她从没想过要用另一条无辜生命来换来一份安稳的爱情。
她固然是讨厌桑旬,可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日子是她选的,航班也是她挑的。
她抬眼去看身边的男人,席至衍也转过头来看她,他的眸子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波澜,可颜妤知道,在那平静底下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席至衍声音平静的发问:“她是坐这趟航班的吗?”
颜妤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着,她不敢回答,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席至衍居然是少见的好耐性,他又问了一句:“她是坐这趟航班的吗?”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不必问,他们都清楚,从北京飞往墨西哥城的航班,每天只有这一班。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席至衍也不再问,转身就要离开。
颜妤红着眼圈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席至衍将她推开,径直走了,只留下颜妤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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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至衍打电话给王助理,让他去联系机场和出入境管理局,去查桑旬到底在不在那趟航班上。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一路开车到了医院,直奔桑旬继父住的病房。
杜笙看见他来,默默站起身道:“那五十万——”
席至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杜笙听不明白:“你说什么……你先放开我。”
席至衍只觉得一股火在胸腔里猛烈地燃烧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病房里又走出来一个人,是桑母。
桑母看见他,和从前一样的畏缩害怕,整个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从前他十分乐意见到桑母这幅模样,谨小慎微,终日惶恐不安。
如果不是这样,当年他又怎么能那样轻易的就吓住桑母,让她断绝了向桑家求援的念头。
可此刻他却觉得眼前妇人这副畏缩模样是前所未有的刺眼,他松开杜笙,走到桑母面前,提高了音量:“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桑母被他双眼通红的模样吓到,虽不明就里,但仍竭力撇清干系:“我们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不关我们的事……”
席至衍终于笑出声来,看,这就是曾经他拿来威胁她的家人。
他犹不死心,于是去找她最好的朋友孙佳奇,对方认出他来,满脸戒备:“你来干什么?”
席至衍双目通红,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桑旬是不是在那班飞机上?”
孙佳奇误解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冷笑道:“是,她早走了,你也别想再威胁她。”
席至衍松开手,跌跌撞撞走下楼梯。
他开车回家,走到阳台,打开那间储物间的门,钻了进去。
他想,如果世间一切冥冥中都有上天安排,那也许这就是因果。
桑旬毁了他的妹妹,他也断绝了桑旬的所有后路。
她坐牢六年,可期的未来全部毁于一旦;她不知道自己的父家显赫,也从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是他,他一步一步将她逼到绝路,将她送上那趟死亡航班。
从三万英尺的高空中坠落,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如果这世间有因果,那这就是她的报应。
你真可怜。席至衍靠着储物间的墙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个女人的脸,他对她说,你真可怜,你死了,连一个为你哭的人都不会有。
他闭上眼睛,脸上早已是一片冰凉。
这也是他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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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妤一夜未眠。
她想,活人和死人,到底哪个更重要一些呢?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可跟死人,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想明白后,天刚亮她便开车去找席至衍。
她有他家的钥匙,他们青梅竹马,席父席母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来疼爱。
颜妤想,人生在世,有谁是一辈子不受一点委屈的?
不过是心里有个已经死去的女人,难道真的能记挂一辈子?
慢慢的就忘了,就算他忘不掉,那她忘掉这个人,也是一样的。
颜妤一路从玄关找过去,到席至衍的卧室,空无一人,她想了想,便走到阳台。
阳台上烟雾缭绕,她看见储物间的门大开着,席至衍就坐在储物间的地上,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伸出来,身边堆了一地的烟头。
颜妤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轻轻叫了一句:“至衍。”
席至衍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但没有说话。
颜妤勉强笑笑,说:“那边还在搜救……现在还是救援的黄金时间,也许还有希望……”
这话是假的,心也是假的。
飞机在半空中解体,机舱外是零下几十度的万尺高空,幸存几率万分之一。
况且,桑旬看起来一贯就不是个好运气的人。
也正因为此,颜妤才会这样讲。
席至衍许久没吭声,过了半晌,他突然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用打火机点燃,直到那烟燃完了一大半,在指间积了长长的一段灰烬后,他才开口了——
“小妤,我对不起你。”
颜妤身体僵住,几乎不敢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席至衍却继续说了下去:“我是真的以为我可以忘掉她的。”
“那现在呢?”颜妤的声音发颤,“现在发现不能了吗?”
“是啊。”席至衍坦然点头,他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般正视自己的感情,“我忘不掉她,我爱她。”
颜妤眼圈发红,“你为什么会爱上她?”
她想不通啊,是真的想不通,哪怕不论家世不论容貌,她与他是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桑旬心肠歹毒,将他妹妹害成植物人,可他为什么还是爱上了桑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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