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被薛老太太看错,当成是已经去世的沈玥,她也愿意,只为了不再这样的一个场合,被排除出去。
辛曼的体力有些不支,原本一直是蹲跪在床前,猛地站起来,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身后一支长臂揽住了她的腰,稳稳地扶着的,等到辛曼站稳了,才收回了手臂,辛曼冰凉的手指尖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下,被薛淼猛地反握住了手,眼神分明写着:怎么这么冰?
话没有说出口,不过辛曼却是看出来了,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站在错后方的莫婷,自然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死水一般的心里,再度起了波澜,想起薛老太太在之前告诉她的那些话。
到了快十一点,辛曼的手机接到了杨拂晓的电话,她这才想到,忘记告诉杨拂晓今晚晚些回去了。
她刚想要转身出去接电话,就被病床上的薛老太太给叫住了,口中呜呜呀呀的,“不,不不走”
辛曼掐断了杨拂晓的电话,给她回复了一个短信过去。
这个夜晚,这样的一家人,就这样静静的守在病房里,一整夜。
老太太的眼睛浑浊,却始终看着病床前的这些人,一张一张的面孔看过去,好像是为了记忆在心底,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一步。
次日清晨五点半,薛老太太与世长辞。
当她的眼睛闭上的那一刹那,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浸湿了枕侧的雪白鬓发。
季舒失声痛哭,转身扑在了薛志成的怀里,薛志成拍着妻子的肩膀,强自一直忍着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辛曼靠着墙,看向薛淼,他一夜没睡,原本就红红的眼圈,此刻也泛起了水光。
薛淼拿着烟盒走出去,辛曼低声对薛子添嘱咐了一句,指了指门外,薛子添瞧见薛淼的背影,点了点头。
辛曼便跟了出去。
清晨,天空才刚刚亮起,医院里,医院外,还好像是处于睡眠状态之中,一片朦朦胧胧之感。
薛淼的身影被晨光拉的异常长,有些模糊。
辛曼在后面看着他,看着他走到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修长的双腿向前伸,目光抬起,猛然看见从病房就一直跟着他走出来的她。
就在目光交接的这一瞬间,辛曼目光躲闪了一下。好像是跟踪者被发现而无处遁形。
但是,薛淼却向辛曼伸了伸手,“过来。”
辛曼这才走过去,在薛淼身边坐下来。
她开口也觉得艰涩,嗓音有点干,可能是因为几个小时都没有喝水的缘故。
“其实,我奶奶对我一直都不算很好。”
薛淼忽然开口,辛曼侧了侧头看着他,只觉得经过一夜,他下巴上的胡茬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长出来硬硬的小刺,下颌的线条冷硬,轮廓深邃,如同冬日里冰冷的寒冰。
“我奶奶对我哥好,我爷爷对我好,”薛淼继续缓慢地说着,他的嗓音低沉的有些性感,仿佛沾染上了清晨的水露,“我哥比我大七岁,但是在我刚刚有记忆的那个时候,六七岁,男孩子最调皮的时候,总是会去抢我哥的玩具,新的我不要,我就要他的,我哥也好说话,只要是按照他所说的做了,都会给我。”
他自嘲的笑了笑,“呵,说起来真的是挺丢人的,我也有蛮不讲理的时候,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我奶奶经常会趁着我爷爷不在,将我从大哥那里拿到的玩具,再重新拿回去,并且让我站在墙边,用那种大人教训小孩子的语气,十分严厉的警告我,不准随便拿别人的东西,我当时都快哭了,哈哈,我小时候就是一个爱哭鬼,只要是一有点委屈,就抽抽噎噎的想要哭鼻子”
薛淼从来都没有觉得,薛明曜,大哥,是别人。
但是,在薛老太太的嘴里,他就是别人。
不过,薛老爷子却对他特别好,可是呢,薛老爷子却走的早。
“我爷爷那个时候,经常会抱着我坐在腿上,教我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问我长大的理想是什么。”
“我告诉我爷爷,我想要当医生,那是我初中的时候的话,别人都不屑,医生有什么好当的,但是爷爷却很支持我,我现在都还记得他的话。”
当时,薛老爷子胡子一翘一翘的,高兴地说:“医生怎么了,就当医生!救死扶伤!以后我这把老骨头病了,就找我小孙子去看病。”
薛淼笑的很开心。
他当时就在想,一定要当一个好医生,给爷爷看病!
只不过,还没有等到薛淼高中毕业,薛老爷子就走了。
“我爷爷走的时候,是高三的冬天,天寒地冻的,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的雪,”薛淼说,“我每天放了学,都会陪着爷爷去火炉边烤一会儿火,但是那天,没有在火炉边再看见我爷爷了,我问,他们只说老爷子出去了,怕影响我的学习,都没有人告诉我,都瞒着我,直到出殡那天,我才知道。”
辛曼听着心酸。伸出手攥住薛淼的手。
看着水晶棺里面容慈祥的老人,薛淼还不敢相信,前几天还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哟,小淼子又长高了”的人,就这样,他永远都看不到了。
薛淼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就在殡仪馆里,在众多宾客面前。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薛老太太让人把他给拉了出去,就算是出殡的时候,抱着爷爷照片,托着爷爷骨灰盒的人,都是大哥,他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不过,奶奶对我不不够好,我从来都没有多想过什么,不过心里总是有一些不平衡的,我想是不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什么事情都努力的去做。”
薛淼笑了笑,摇了摇头。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微微合眼的动作,让眼眶之中积蓄饱满的泪水,从眼中滚落下来,滴落在有些褶皱的衬衫上。
“其实,我一直都想要问问奶奶,为什么不喜欢我,可是,没有来得及开口问,她就走了,去找爷爷了这样也好”
辛曼转过身,将薛淼的肩膀扶过来,捧着他的脸,用手指将他眼底的湿润给擦去,抱着他的肩膀,搂着他忽然感觉有些瘦弱的腰。
“不会的,没有人不喜欢你,谁都很喜欢你,淼哥,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男人的眼泪,在某种程度上,是比女人更加让人心疼。
此刻。辛曼的心就狠狠的揪了起来,疼的几乎痉挛。
薛淼的痛,她感同身受。
在老人的遗物之中,有这样一个日记本,是老太太养成的习惯,习惯用纸笔记录下来自己的生活。可是,其中,缺失了两页,被撕了下来了,边缘有些毛糙,可是,翻遍了其他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日记本里缺失的那两页。
只看到,在本子里,最后一页,有这样的一句话,时间就在上一个月,老人重病住院之初。
“老头子,我总算是要去找你了,让你等了我这么些年,我也老了。白发苍苍了,不知道你还能认出我来不能”
正式的葬礼是在一周之后进行,是在东区墓园。
辛曼在衣柜前,选了一条黑色的裙子,头发上没有戴任何发饰,只在耳鬓别了一朵白色的花。
身后,睿睿正在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辛曼,滴溜溜地转着,还特别走过来,用手指扯了扯她的衣角。
辛曼蹲下来,睿睿伸手为辛曼将耳鬓上的白花拨了两下,然后点了点头。
“谢谢睿睿小帅哥。”
辛曼捏了捏睿睿的脸蛋,睿睿摇了摇头,唇角向上扬着。
临出门前,辛曼喝了一碗杨拂晓刚刚熬的玫瑰露,侧首瞧了一眼在阳台上的鹅卵石石台上玩的不亦乐乎的睿睿,问:“顾青城知道你回来了没?”
杨拂晓点了点头。
辛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见天儿的盯着我呢,就为了找到你的下落,回来了还不去制造偶遇啊,说实话,睿睿长得真有点像顾青城。”
虽然小孩子的眼神还不如顾青城那般冷,但是五官给人的感觉,当真会是越长开越长得像。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杨拂晓却一下子否认了。
“长得像顾青城?我怎么没发现。”
辛曼翻了个白眼,哪里不像了,哪儿哪儿都像。
杨拂晓侧过头来,看着那边手中拿着玩具的睿睿,喃喃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睿睿不是顾青城的孩子,怎么会像的”
辛曼刚刚喝进口中的水,就一下子喷了出来。
“你这是给顾青城戴绿帽子了?”
“胡说,”杨拂晓瞪了辛曼一眼,“我跟他都没结婚,也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什么绿帽子的哎,这事儿一言难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不是还要去墓园么。”
辛曼看了一眼时间,暗道一声糟糕,急忙拿了包,“我先下去了。午饭不回来吃,你们自己解决。”
天海公寓前,一辆车已经在等了。
辛曼飞快的跑过去,还特别整理了一下自己鬓角有些凌乱的发丝,打开后车门坐上去,却发现只是她一个人。
前面开车的人是秦晋。
“秦特助,你们头儿呢?”
秦晋等辛曼坐稳了,才踩下了油门,“头儿先去了,让我过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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