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说晚安 (二乔)

　　我想起梦中那个无缘的孩子，想起他可怜兮兮、不甘、恐惧的眼神，以及他那一遍一遍的哭喊“妈妈不要我了吗”……
　　我浑身发冷，小腹更是冷得刻骨，冷得痛彻心扉。
　　我闭了闭眼，睁开时，我恢复了平静。
　　我扬起唇，勉强笑了笑，“是我没用。只不过一次痛经，便把人给痛晕了过去。幸亏当时顾齐出现，不然我这会儿还躺在路边呢！”
　　米兰一手捂住嘴唇，泪水纷纷，“孟晨，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医生也说了，大自然的规律是这样优胜劣汰，人也是一样。孩子可能存在缺陷，所以他自然的流产了……”
　　我忽然冷声打断她，“我有些累了，你们走吧。”
　　“孟晨，你不应该逃避现实……”
　　顾齐打断她的话，“那你好好休息，我和米兰晚一点再来看你。”
　　我轻轻点头。
　　米兰万分担忧地望着我，顾齐揽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出病房。
　　我紧紧攥住的双拳缓缓松开，手颤抖的抚上干瘪的小腹。真的，已经不在了呢……前两天还在为他的去与留的问题纠结，可现在突然的，他就不在了。不在了也好，不在了也也好……最起码，他不会像我一样无父无母，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艰难求生……可是，如果在的话，那更好，不是吗？
　　可终归，我没能留住他啊！
　　我僵着身子躺在床上，没有了思绪，没有了眼泪。
　　医生来了，说已经给我做了清宫手术，我需多住几天才能出院。护士给我挂药水，吩咐我，让家属煲点清淡的汤来喝。
　　我精神恍惚，似听见又似在做梦，一律虚应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再次被大力砸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好大一声，一个人如狂风骤雨般冲了进来。
　　“你打掉了是不是？”一双迸着寒气的眼眸紧锁我，双手如钢钳般死死摁住我的肩膀。
　　我只觉得好笑。
　　不是你让我打掉的吗？此刻才假惺惺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说话，看着他冷笑。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从床上提起，眼眸泛着血气，浑身散发出暴戾、嗜血的气息，几个字从他牙缝中迸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他手上倏然收紧，额上、脖子上青筋突起，仿若来自地狱的撒旦，只一心想无情的要除掉我性命。我咧开嘴，无声的、鄙夷的笑。
　　我再怎么恶毒，也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
　　不过，陆璃，如果你杀死我，相信会给我家人赔偿好大一笔钱吧。
　　也足够了。
　　我缓缓闭目。
　　我听见自己脖子那传出他骨节互相收紧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如破碎的布娃娃，任由他逞凶。
　　我呼吸越来越弱，我的生命气死正急速地从我体内流失……
　　意识逐渐模糊时，我听见医护人员冲了进来，急怒地喊道，“这位先生，你冷静点！先把她放开，她晕死过去了……”
　　再次醒来，相较于上次的寂静，这次病房内一片嘈杂。
　　“她醒了，快，快，快，抓紧时间问！”
　　“对，快点，最多几分钟，陆璃的人就会得到消息前来驱赶！”
　　“米小姐，你让开，我顶多耽误她两分钟的时间！”
　　我听见米兰的说了句什么，但很快便淹没在人声鼎沸中。一大波人举着摄像头、相机冲到我面前，各种麦克风、录音笔伸到我嘴边。
　　“孟小姐，请问您和陆璃陆总是什么关系？”
　　“听说您打掉孩子，让陆璃大发雷霆，差点把你杀了，可有此事？”
　　“请问孩子是陆总的吗？”
　　“前段时间传闻陆总将与女星沈娜娜订婚，不知您打掉孩子是否与此事有关？”
　　我不知这些娱记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我只是疲倦与厌烦至极，我紧闭着双眼，一声不吭。
　　“孟小姐，您应该是第一次跟陆总闹了绯闻的那位神秘女子吧？”
　　一位女记者的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的静默之后，现场再次沸腾。
　　“请问你们交往多久了？”
　　“请问你们如何认识的？”
　　……
　　一个又一个问题朝我抛过来，我如独自一人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冷眼旁观着这乱哄哄的病房，这些表情各异的人们。
　　他们见我嘴巴闭得严实，恨不得撬开我的嘴。有些沉不住气的，开始对我谩骂、人身攻击，记者之间发生了争吵、推搡、挤兑，一人还撞翻了案几上的医疗仪器，连带着，将我的输液瓶也推翻，东西陆续砸在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正在这时，几名身穿黑衣的男人冲了进来，将几名跌倒、吵闹的记者扔出了门外。众人见他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纷纷避让开去。
　　顾峰从外面进来，一脸肃然。
　　见到他，众记者眼前一亮，正要拿麦克风上前，一人自门外传来句冷嗖嗖的话，“顾峰，把这些人的名字、面貌记下，是哪家报社的，你抽空一一去拜访下。”
　　那人的面随着话语缓缓转了进来。
　　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只是眼眸中带着一抹阴狠。
　　他缓缓走向我，俯身看我。
　　“好点儿了吗？”他温声说道，刀削的俊颜上带着一丝温情。
　　我对这样反复无常的他难以理解。
　　我平静地直视他，看他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他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我的脸颊，轻柔落在我的脖子上。我知道那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痕，是他掐的。刚才没有感觉，现在在他的触碰下，钝钝的痛。
　　他眼眸里闪过一丝怜惜，我看不惯他这样假惺惺，不由得别开脸。
　　他缓缓贴在我耳边说，“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我倏然心惊，缓缓抬眸望向他。他知道孩子是自然流产了吗？所以才这么平和的面对我？可他说“孩子还可以再生”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脸色平静，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不出喜怒哀乐。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放过我，非要这么折磨我。然而，我明白他不会回答我，他的决定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我漠然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米兰却得以挤了进来，她像一只护崽的母老虎，用力把陆璃推开，张开双手挡在我面前，勇敢地、愤怒地瞪视着他，“你害她还不够惨是不是？你让她打掉孩子，把她和孩子的生命不当回事，现在又在跟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还有没有人性？”
　　周围的记者早已竖起敏感的耳朵，此刻正飞快的记录下来。
　　顾峰连忙出言维护，“米小姐，请你慎言！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这样。”
　　陆璃拧紧了眉头，微眯起狭长的双眸望着她，“我叫她打掉孩子？”
　　米兰气红了眼，从病床旁的储物柜里“砰”地打开，将我包包拿出，掏出我的手机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陆璃熟练的解开手机屏幕锁，点开了短信。
　　很快，他将手机递还给米兰，俊颜依旧平静无波，只薄唇抿的发白。
　　他伸手将我缓缓抱起，像抱着一尊玻璃娃娃般小心。
　　黑衣人成“U”行散开，将我们护在中间，顾峰留下善后。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只是觉得好累，什么都不想，好好的睡上一觉。死过复生的我再也别无他求。
　　我疲倦地合上眼，他在我耳边轻声道，“让你受苦了。”
　　我缓缓扬起唇瓣，惨惨一笑，“一个傀儡而已，能有什么感觉？”
　　我明显感觉到他骤然停下的脚步、身体的僵硬、以及便粗重了的呼吸。寒意，从他身体一点一点内透出来，我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冻结成冰。
　　“傀儡？呵……”他冷笑一声，“你确定你能做到？”
　　“当然，我会开条件。只要满足我的条件，我随你处置。”我冷冷道，“需要写份协议。如果你不同意，那请你现在把我放下，从此，你我再也不见。”
　　他沉默。
　　我一直未曾睁眼看他半分，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我的雇主，我是他仆人，随他怎么折磨。
　　“很好！”他忽然发出诡谲、森然的笑，“如果遇见你是一种错，我不介意一直错下去。”
　　我心里像被撕开一道伤口，鲜血淋淋，刺痛了我所有的神经。
　　我没有想到，他直接把我带回了陆宅。
　　而且，见到了陆爷爷。
　　璀璨的水晶灯照耀着简练却品味十足的大厅，显得客厅里的每一寸都纤毫毕现，一如既往的低调奢华。
　　可是处在这环境下的两个男人却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两张相似的面孔上都有同样的寒意，两人身上各自散发出的冷意，快要把周遭一切都给冻住。
　　我此刻坐在红木沙发上，只觉得手脚发冷，很想逃离这里。
　　两个对峙的男人，最终是年老的妥协，怒气腾腾开口道，“她把我孙子杀死了，你还带她回来干什么？”
　　一旁的顾齐接口道，“是自然流产。”
　　顾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规矩，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