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池忙到屋外采了一捆回来,煮了水晾凉了。
她将时谨扶着靠到自己肩上,轻声唤他:“狗蛋,狗蛋。”
时谨睁开眼看她,高傲耀眼都不见了,一脸的病娇气,眼尾迤逦缠绵,看得薛池讪讪的,实在叫不下去这个混名了:“呃,喝点鱼腥草水,说不定也有点儿作用。”时谨什么也喝不下,只想吐,但看到她面上殷切的神情,还是皱着眉勉强灌了一些。
薛池处理完他,又发现萧虎嗣发烧了,真是按了葫芦起了瓢,忙又去给萧虎嗣喂鱼腥草水。
这样两边照顾着居然就在这木屋中过了一日夜,临到天亮薛池才蜷在一边睡了一觉。
等薛池醒来便听林中鸟儿叽喳个不停,不由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墙角的柴已经不多了,寻思待会还要去砍点柴,只是这雨后的柴烧得起来吗?
她去看了看时谨,发现他经过一夜的自然恢复,呼吸平稳了些,面色也好了许多。萧虎嗣却还在发烧,忙去给他额上换了块布条,给他喂鱼腥草水。
萧虎嗣睁眼看她,双目微红,迷茫而无一丝平素的攻击性,居然对着她露出个单纯的笑来,薛池一怔,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又闭上了眼。
薛池稍做洗漱,便开始煮粥,谭四的布袋中有不知从那弄的一块腊肉,薛池用折叠刀削了些到粥里,又在门外找了点野菜,一齐煮了。
自己吃饱了,再寻思先喂谁,就见时谨适时的睁开了眼睛。
薛池见他眼神比昨日清明许多,便问他:“你好些了么?试试坐起来?”
时谨看她一眼,又看看地上放的瓦钵,抬了抬手又无力放下。
薛池无法,只好又坐到他身侧,将他扶起倚到自己肩上,端了钵去喂他。
时谨就着她的手缓慢的喝着,每喝一口就要停顿片刻。
薛池看着他喝了一半便道:“也别喝太多,给萧壮士留一半吧?”
时谨闻言斜挑了眼来看她,虽没什么表情,但他长眉微蹙,眸光泛水,这副病娇样子……!
他再张开唇薛池也就没法拒绝了,心中暗叹道:“好歹也是个摄政王,连口粥也要亏他的,说不过去啊!算啦算啦,大不了再煮一次!”
于是时谨眼看着胃口不佳的将一钵粥一点一点的喝完,而且没有再呕吐。薛池舒了口气把他放下平躺,认命的准备再去煮粥,却忘了屋外那口破缸中积的雨水已经被她折腾完了,不由犯愁:“难不成我还得翻两山头到河边去打水?”
时谨半睁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躺在一边的萧虎嗣一眼。
薛池正是犯愁,时谨突然脸色微动,做出一副凝神倾听的样子来。
林间鸟雀的声音混杂,然而远远的却有几道鸟鸣声十分规律。
时谨听了一阵,突然以手撑着地,在薛池震惊的目光中慢慢坐了起来。
薛池眨眨眼,指着他道:“你……你……”
时谨确实好转了,睡到半夜就觉得脑子里的昏沉渐消,虽然额角和胸口还疼痛着,四肢也乏力,但并不像先前那样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转脸看向薛池,声音沙哑低沉:“有人来了,彼此在隐蔽的用暗号联络响应,若是来寻我的人,大可光明正大。如此行事,恐怕来者不善。这木屋目标太明显,我们得赶紧走,藏起来。”
薛池气恼,尼玛,刚才还一副手都抬不起来的样子呢,转眼就画风大变?然而也不自觉的随着他压低嗓子:“你骗我!刚还要我喂粥呢!”
时谨眉梢微挑,凉凉的道:“我失忆了,不记得怎么喝粥。连名字也忘了,你不是替我取了一个么?”
薛池惊怒交加,怒他明摆着忽悠人,又惊他这语气,怎么像记忆没问题的样子?
正这时萧虎嗣也睁开了眼,神色逐渐恢复了些清明,他喘着粗气挣扎着坐起,与时谨对上了眼神。
薛池忙道:“喂,可别计较了,刚才不是说有人来了吗?”
萧虎嗣心知这是在成国,他伏击时谨一事早已经暴露,来的不管是谁,就算是杀时谨的,最后也必然将他顺便灭口。
他因发烧而呼吸粗重,喘着气道:“想必你现在也并无余力来对付我,我们就不必互拖后腿了,先合作着隐藏起来,过了这一关再说,如何?”
时谨对他的提议并不觉意外,微微点了下头:“可。”
薛池瞪大眼:敢情她是白操心了,这两人觉悟很高嘛!
萧虎嗣在柴堆里抽了根树枝,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时谨朝薛池伸出手来,薛池气他先前唬弄自己,头一撇只当没看见。时谨也不动怒,面无表情的也抽了树枝,挣扎着站起。
薛池忙着灭了火堆,将些零碎收拾好,谭四那把砍刀算是他们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了,她拎着看了看,不知道交给时谨还是萧虎嗣,最后看两人走路都难,自己用麻绳捆着别腰上了。
萧虎嗣撑着站在一边指导她怎么抹掉痕迹,一切收拾妥当,三人从另一侧深入了树林中去。
第72章 同生死
在追踪与反追踪这方面,萧虎嗣才是专家,便由他来挑选路线。时谨也并无反对意见,表示默许。
前头两个人走得脚步虚浮,薛池在后头看得心里发虚。
不去扶一把,好像过意不去,去扶吧,扶谁呢?索性也只能这么虚着啦。
这两人脚程慢,薛池便走两步回过头来,把身后被拨开的树枝恢复原位,地上踩倒的小草用刀拨一拨,帮着它立起来,力求做到人过无痕。
萧虎嗣一回头看到,不由对着薛池微微一笑。
薛池微怔,她发现人一生病是会性情大变的。
例如萧虎嗣可能是烧脆弱了,动不动就笑什么的……热情得让人好不习惯啊!
再例如时谨可能是撞傻了,以前是倨傲没错,但没这样全身放冷气呀!
这样冰火交加的滋味也是没谁了!很能自娱自乐的她都颇觉尴尬,闭上了嘴不说话。
萧虎嗣同时谨商量一阵,两人在林中绕迷宫一般,一边绕一边在沿途隐蔽处做上各种记号。最后走至一处,萧虎嗣道:“此处颇为隐蔽,便在此先藏着吧。”
此处林木茂密,阳光难以透入,整个空间幽暗无比,树下有丛积年的藤蔓,枯藤新藤重重叠叠的交织成一个半圆的屏障,三人往屏障后坐下,便被掩得严严实实的。
因地方不大,三人贴得很近,幽寂的空间内彼此间的呼吸都能听到。
薛池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方才你们在树上刻那么多标记做什么啊,我见有好几种不同标记。”
萧虎嗣看她,因他双眼有异常人的关系,他一旦看人便显得特别专注:“为了迷惑来人,我们体力不支,想要做到路过无痕是不能的。不如做到处处有痕,用不同的标记引着他们绕圈。”
薛池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见时谨在一边冷眼看着,便同他道:“你觉得会是什么人来了?”
时谨目光一闪,面上冷硬之色便有些消退,沙哑的声音竟显得有些温和:“我身居高位,自免不了许多仇敌,昔年谋逆的各位王叔虽被先帝处置,但难免有后人还在,许是他们暗中谋事。你无需多想。”
薛池奇了怪了,难道是她品错了?怎么听着有点安慰的意味?我需要安慰么?又不是我派了刺客来是吧:“我没有多想啊,就是闲来无聊随便想想。”
时谨见她眼中果然一派坦荡明澈,便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说完也不再理她,径自闭上眼,靠在身后的树杆上调息养神。
萧虎嗣亦是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薛池真是百无聊赖,她手上动作大些都会碰到这二人,不免束手束脚,干脆将膝一曲,伏在膝上睡起觉来,反正天塌了有高个顶着呢,他们耳目病着都比她灵多了!
先前不过假寐,后头也是这两日太辛苦,竟真的睡过去了。
然而似乎一瞬间就又醒了过来,听到时谨和萧虎嗣在低声交谈。
“……听呼应,像是不下于十五人,……薛姑娘完全不会武功,总要护她周全……”
“我的女人,不必萧将军费心。”
“薛姑娘说,她和你已无关联。”
“她不过任性,爱耍花枪罢了。萧将军可别信以为真,以免误人误己。”
“我与薛姑娘相熟,自然是信她了。”萧虎嗣声音平淡。
时谨讥诮的一笑:“怎么会有女人离得开我?她一日是我的人,就一世是我的人。”
“世间总有许多‘可能’。”
薛池心里突突直跳:尼玛,不商量怎么应敌,拿我嚼舌根!时谨你个自大狂,什么叫‘怎么会有女人离得开我?’,要不是你有权有势,现实早扇你十七八个耳光啦!
想到这里,薛池一下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向二人。
但这两人一点也没有背后说人被发现的尴尬,薛池一醒,姿势就有点紧绷,以他们的眼力怎么会没发现呢?甚至时谨就是说给薛池听的。
薛池瞪着时谨:“我不是谁的,我是我自己的!”声音略大。
时谨长眉一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像是她说的是句空气。
薛池气恼,才要说话,时谨已经撑起身朝她压过来。
薛池大惊,以为时谨要吻她,连忙伸手去推,然而还是被他扑倒在地,她的手撑在时谨胸口,他不由露出了一抹痛色,却抬手迅速往她唇上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