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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心方 上部完结 (印溪)


景玄知道,只要自己上前,落入她眼中,她立刻会将那种矜持淡泊的笑意噙上嘴角,无可指摘地见礼问候,就像所有人待他的态度,但他根本不需要这样,他自幼体会着众星捧月的感觉,并不缺解忧一个。
他发觉自己还是在怀念当年春暮,洞庭湖畔那个畅言谈笑,临水抚琴的女孩。
他花了许多的努力去说服自己,竟然还是无法将那个女孩,与面前这个少女完全重叠起来——似乎总有什么地方,已经在时间中变得不一样了。
手不知不觉垂下,袖中那管篪滑落手心,触感冰凉,惹得他微微一颤。
解忧不经意间听到一缕乐音响起,手一顿,香蒲柔韧的花茎弹起,在胸前抖了一片鹅黄。
这乐声婉转悠扬,比山间鸟鸣还要清脆上几分。之前的数年之中,竟然从未听过。
但解忧知道那是笛声,虽没有前世听过的那般活泼欢悦,但这种清亮飞扬的音色,哪怕只听过一回,都不会再错认。
“此为篪声。”医沉垂手掸去她衣衫上沾染的花米分,将她一绺发丝笼回耳后。“阿忧从未听闻?”
解忧霎了霎眼。《小雅?何人斯》中有这样一句“伯氏吹埙,仲氏吹篪”,这篪为竹管所制。和陶埙一样,是一种非常古老的乐器。
只是陶埙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留驻了下来,竹篪却杳不知其所踪。
解忧当初读到这些,也不过将其当作“鼛”、“鞉”、“钲”、“柷”、“圉”、“龠”、“筦”等那类失传的乐器。直到今日听闻篪的声音,才蓦然想起了些什么。
在音乐史上。有这样一句话:古之笛为今之箫,古之箫为今之排箫。
也就是说,古人将排箫称为箫,而竖吹的那种乐器。音色苍凉而辽阔的,有时被称为笛,有时则被称为尺八。
那么。古时的什么东西,才是后世所称的笛呢?
解忧勾起唇淡淡一笑。竟然直到今日才教她发觉了这个秘密,古时的篪便是后世竹笛的前身。
原来这藏身于《诗经》中的古老乐器并没有消失,只是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有了另一个名字。
洛将浓眉抖了两抖,随即拧起来。
的确是有许多年没听闻自家冢子吹奏篪管了,但这一次,婉丽的乐音里透出苦涩与忧愁,倒不再显得那样绮丽得令人厌恶。
这曲子很陌生,但曲中的情绪毫无遮掩,解忧一下就体味了出来,眉梢一挑,旋即笑了笑,伸手轻推木浆,往水潭浓荫掩蔽的深处荡去。
衣带随了山风飘扬,又似乎随了乐声一道舞动,她一头墨发松松披落肩头,上面不知何时缀了几片翠绿的落叶,仿佛别致的珠花。
解忧一边熟稔地采收花穗,一边凝神倾听。
这曲子许是楚宫中的歌谣,与华丽浪漫的楚辞一般,披罗挂绮,说不尽的繁华之象。虽然转叠时偶有几分生疏,但毫不影响乐声悠扬动听,反倒是这一点两点的微顿,使琴曲添得几分沧桑流转,减去几分虚靡之风。
解忧不觉叹息,今日没带琴来,真是有些遗憾了。
曲子不知何时终止,山山掩映间,回音经久不绝。
景玄袖起篪管,望着几乎完全被叶影遮蔽的少女,轻叹了口气。
仿佛幻影,无可触及,亦不能追逐。
才转过身,一袭烟色撞入眼中,景玄不自觉地严肃了神情,将方才那些思绪驱逐得一干二净。
黄遥收起了方才面上担忧且凝重的神情,垂首一揖,“主,昭氏、项氏来访。”
景玄点头,眉不觉一拧,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昭氏和项氏远在招摇山,怎会不远千里而来?招摇距离秦军属地更近,难不成是秦军又有动向?
“彼往寻医忧也。”黄遥无奈摇头。
不仅景玄惊讶,连檗都忍不住瞪大了眼。
寻解忧?她一个小小医女,怎会被千里之外的项氏和昭氏知晓,还特特来这里寻她?真是太奇怪了。
“闻医忧制得草药丸散,可祛除瘴毒,今者长夏将至,故其人往寻觅医忧求药。”黄遥平淡地作了解释。
虽然他方才接待那几人也是震惊的,解忧这数月来寸步不离九嶷山,最近一月更是连怀沙院都不踏出一步,她的名头怎会传得那么远?黄遥百思不得其解。
景玄却想起一事,侧头看向檗,“忧常为山民诊病送药?”
檗肯定地点头,解忧平日为人诊病是顺了草药的方便,送药这样的事情她却从来懒于做,都是差遣他去跑腿,这其中怨念当真不小。
他有时总疑惑,解忧这丫头做什么手脚都快,怎么偏偏性子如此懒散,专会遣人做事。
这话要是教解忧知道了,她定会反驳一句,这叫作“物尽其用”。
黄遥听得还有这样的事情,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须,“如此,无怪矣。”
这年头动乱不安,黎庶的流动性极大,解忧平日行医,指不定就随着哪一支迁徙的流民传了出去,别说传到招摇山,只怕不消一两年,连咸阳都能传过去。
“忧非常人也。”景玄敛眉,或许是他看错了解忧。
解忧从来都不是个能消停下来的女孩子,旁的女子只希望觅得佳偶,一生顺遂,纵有阴谋也不过是为谋得夫婿宠爱,这丫头却心有玲珑九窍,诡诈百出,专会折腾,唯恐天下不乱。

  ☆、第一百一十五章 莫思归

解忧怀抱一大捧香蒲的花穗,头上一叶香蒲编入发辫,怀里黄色的花剑和翠绿的长叶交映,随着她行路的脚步一颤一颤,灵动可爱。
医沉与她并肩而行,不时低头看看她含笑的脸,并不说一句话。
解忧报以粲然一笑,低头又走了一步,忽然道:“晴日之山中,采苏撷芳,以舂以杵,流浸其膏,如此百世,亦不觉索然无味。”
医沉惯来淡然的眸中泛起惊讶之色,这丫头竟然说,能够这样一道进山采药,炮制药材,她永远都不会生厌。
她不是要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地留名青史么,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
解忧只是笑,她的确有些改变主意了,尤其是今日晴好如春,让她忽然发觉她又对这世上的花花草草喜爱了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抛下已经谋划好的一切,彻底隐匿,消失不见。
但她迅速将这个念头打消了,转而反观自己的内心。然后,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其实她还是前世那个倔强的女孩子,安静、心软、不喜欢将自己置于张扬的境地,只是之前受过太大的刺激,怀了太多的怨恨,才造就了她这一世全然相反的性子。
但时间过得久了,许多本质的东西渐渐显露,就像锈蚀覆盖的沉沙折戟,一砺一砺磨下去,也就被慢慢磨出了原本的花纹。
要全完依靠意志来维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性格,实在太耗费心力了——她如此,曾经的好友,也是如此吧?不知她现在,又是何种光景?
所以她突然就生出了逃离的念头。她觉得,只要她愿意,医沉回立刻带着她返回洞庭,然后这世间纷纷扰扰一切,与她再无干系,这诱惑太大。
想到这里,解忧不禁失笑。她权衡再三。摒弃了这个逃离的念头,只是因为……她优柔寡断,她舍不下已经做过的一切。
表面上看着有多从容潇洒。却永远瞒不过自己的,这胸膛中跳动着的终究是一颗柔弱的心,纵使结着坚冰,裹着顽石。深入其中,依然是温热的、柔软的。
山道上。两人相对无言。
解忧不会轻易表露想法,说了这一句,微微偏过头,用鼻尖轻触香蒲的花穗。不再说话。
一道人影不知从哪个树丛里闪出,稳稳地落在了山道旁,带起几声“窸窣”的草响。
“医忧。”来人扣着一领斗笠。沿压得极低,将他的脸尽数遮住。只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尖,他声音沉稳,“项氏、昭氏相寻。”
解忧收起了方才的胡思乱想,敛容肃然,“我知。”
这又是一个斥候,活跃于闵越、西瓯一带,主要做的事情,就是为她四处散播医名。
景玄他们以为她的名声是有黎庶传播开来,却不知道她还遣了人混在流民之中,推波助澜。
她活这一世,为了声名,可真是做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偶然的念头,就轻轻易易放下这一切?为了什么事也不行,为了谁也不行。
解忧抬起头,带着歉意看了看医沉,“兄,忧暂往哀郢院。”
她不想瞒着医沉,自然也瞒不住他的,长夏、瘴毒、为山民看诊、祛除瘴毒的药物,都是她前往九嶷的路上就计划好的,此事从不曾跳脱了她手中的引线。
她知道招摇山近日有人会来,甚而知道过几日,符娄亦会派人前来。这斥候趁着景玄他们回去迎客的工夫前来报告此事,此处山林掩映,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解忧不觉笑了笑,不知景玄若知道被她反过来算计了一道,会作何感想?
“无妨。”医沉俯了身,轻轻抹去她额角沾上的花米分,接过她手中一捧蒲草,目送她转入另一条山道,转身去了西堂。
那斥候不大放心解忧一个少女孤身行走山道,陪她走了一会儿,忽地道:“某月前自狐台来,吾主云,师连颇念医忧,且相夫子非善类,若此事已成,医忧早日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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