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走这里。”宁律师停在一扇门前,手放在门炳上,郑重地为她推开了房门,“小姐,童董就在里面,请您进去。”
房门已经敞开,李姒乐可以看到白色的墙壁,银白色暗花纹正反射着光泽,不炫目,却没法不让人忽视它的存在,厚质窗帘的一角被窗外的风刮着,一撩一撩。
李姒乐拿起拐杖往前放了一步,拐杖压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一声响声,硬且沉,在幽长的廊道里响荡,又如敲锣一样“铛”的一声传入到里面的病房,敲在人的心里。
拐杖静止停驻了片刻,“咚、咚、咚……”
均匀而又平稳的声音,一下一下顺着大门敞开的方面往里……黄棕色的木质花纹,羊毛色的地毯,纯白色的床脚,带镶边的铺垫床单,乳白色的盖被,再到坐在床上的那个女人。
妇人化了很精致的妆,穿着也很郑重,头发微卷,泪眼婆娑,像个慈祥的贵妇人,可是掩不去被病魔掏空的身体,“是……是……”
她一见到李姒乐就控制不住热泪盈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问她是不是李姒乐?还是该问她是不是她二十多年不曾见过的亲生女儿?“李姒乐”这个名字都不是她取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叫什么名字,她刚一出生就被她抛弃了;那张脸,绝对不会错,完全可以确定她就是她千辛万苦寻找的亲生女儿,现在她就站在她的面前,亭亭玉立,可是她却那么消瘦,这孩子一定吃过很多苦,还有她的腿,她是从报纸上得到的她的消息,她遇到了雪崩,上面有她的照片,有她的名字,她的腿一定是在这次事故中弄伤的;她的眼神却那么冷淡,即使她已经病入膏肓,即使她已经知道她就是她的母亲,但她看她的眼神还是像看一个陌生人。
童彤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还是宁律师开口说:“童董,这位就是大小姐。”
童彤艰难地咬出字眼儿,“姒乐,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姒乐,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真是难以叫出口啊!
地上影子有灰有暗,单薄的人影,弧长的拐杖,交叠出孤立的形单影只,微风吹动着窗影,带着光与影一起律动,“她呢?”
童童陡然盯着李姒乐的脸,再到她乌沉沉的眼睛:很平淡,近乎冷酷。眼中悄然染上一抹不敢置信。
李姒乐比童彤想象中的要容易接受她,她从她的眼里看不到恨,她肯留下来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甚至还有些犯傻的话语;她很平静,也很沉默,童彤总是很小心地含着微笑地注视着她,她问一句李姒乐就能答一句,可是从她开口第一话问起shum起,童彤心里就一直很不安,“你和夭欢见过了吗?”
夭欢……沈夭欢……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当时从闫禹鹏嘴里听来的就是这个名字,李姒乐坐在她的床边,“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她?”
童彤的过去并不像现在一样光鲜亮丽,甚至是肮脏可耻,李姒乐和沈夭欢不过是她和李魍一夜露水交易生下的双生子,只不过生下她们之后,她用一张亲自鉴定就将李姒乐塞给了李魍,自己则带着沈夭欢嫁了一个大了她快二十岁的穷大叔,过过十几年苦日子,只是后来那穷大叔踩狗屎运了,赚了一小笔钱,便利滚利,一年比一年飞黄腾达,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才能够有一天躺在今天这样的病房里?可是那又怎样?再高级的病房也是拿来供人养病。她知道她丈夫无法接受李姒乐,等到三年前他去世之后她才敢找她,至今也一直没有中断或放弃,这事儿沈夭欢也知道,她们两姐妹有着相同的面目,如果她们之前见过面,彼此之间都不应该不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关系。
她在商场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见多了各种算计,沈夭欢自小在童彤身边长大,她是什么性格心思她还是了解,就怕她对那份遗嘱不满,沈夭欢现在一般都在公司,不会经常陪在医院和她在一起。
“从别人的口中。”
童彤凝视着李姒乐静垂着眼帘的那张脸,与她不同,与沈夭欢也完全不同,“打电话让她过来吧。”
“好。”宁律师按了沈夭欢的号码,电话通了,可是却没人接,彩铃在那里头高亢地唱着,最后却被人直接掐断无人接听。
铃声截止,可是门柄扭动的声音却传来,门缓缓被打开。
“Hi,李姒乐。”
柔而沉的声音,半露半藏着阴谋意味的勾唇,像一面魔镜站在李姒乐的面前,扭曲着她的五官,亚麻色大波浪卷,勾火的红唇,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几厘米的黑色坡跟高跟鞋,可却是一板一眼的职业套装,即使是同一个人,也与李姒乐心中的shum形象不同。
竟然敢就这样出现……李姒乐心中还是微微震了震,明明是相同的脸,可是却一点都不像,李姒乐从来没想过她这样的一张脸还能绽放出这样的光彩,虽然沈夭欢踩了高跟鞋,可她实际身高真的比她高出一两厘米,如果不是脸和身高的原因的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质了吧?“Hi,Shum。”
“呵呵。”李姒乐淡淡的,沈夭欢竟然笑了,更近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朝她伸出手,“好久不见。”
白皙修长的手指,李姒乐伸出手搭了上去,两人的手指一样冰凉,不分上下,“好久不见。”
看似温情恬静的一幕,可是伴随着的是童彤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夭欢,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沈夭欢单手扣着法鲁红色的包,踏着仿佛天生高傲的步伐,一步步走近童彤,“妈妈,你不是知道的吗?”敲在人心头上的高跟鞋声戛然而止,“我要我们沈家所有的财产。”
后来,病房的紧急按钮响了,一波医生护士涌了进来,医用的仪器嘀嘀嗒嗒着,沈夭欢一直紧抿着嘴站立着,医生告诉她们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她便一声不吭地转身出去了。
童彤张开了眼睛,不再修饰的憔悴病容终于与这苍白色的床单融为了一体,李姒乐本来也想走,她却叫住了她,“可以坐下来陪陪我吗?”
她朝她伸出了手,干枯苍老,像一只巫婆的手,这可与李姒乐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温暖的手不一样,可是她却搭了上去,不够温暖,但也够温柔,也许是童彤已经病得有气无力了吧,连牵住她的手都是轻答答的。
“不要怪夭欢。”
☆、第九十四章 亲生母亲
李姒乐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沈夭欢正靠在廊上的栏杆上,头顶的天空正阴沉,她的嘴里正吐着一圈又一圈的烟,李姒乐走到她旁边,楼下花园的池子里一两只金鱼儿正摇着尾巴游来游去,池子窄浅,是一片死寂的幽绿,它仿佛在寻找着出口,“他的钱是你给的?”
沈夭欢又吧嗒了一口,烟圈都绕到了李姒乐的脸上,“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一开始只是想让她消失,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就想让她当替死鬼而已。
至于李魍,他拿将李姒乐的下落透露给童彤的事威胁她,他想出狱,她就让他出狱;他要钱,他要多少她就给多少,特别是这种用来买毒品来吸的钱。
“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讲求证据。”沈夭欢夹着烟蒂,食指轻轻敲了敲,冷却凝结的灰烬便掉了下来,稀稀疏疏散了一地,一点又一点被风吹散。
空灵的音乐打破了寂静,李姒乐手中的手机正在震动,关机期间一共来了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祁以源那几个人打来的,她也没回拨过去,这下刚好碰着了她就接了,“喂?”
“李姒乐。”电话那头憋屈着一股怒意,硝烟隔着手机仿佛都能烧到她的耳朵里,她也不急,保持着沉默听着他说,她听到了他重重的一次深呼吸,“李姒乐,我不要你了,你不要再回来。”
李姒乐静了一瞬儿,“哦。”
那边好像突然安静了,她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任何声音,便拿下手机按了挂断键。
沈夭欢单手倚着栏杆,从侧面瞟着她的手机,“祁以源打来的?”
“嗯。”
李姒乐微微讶于她对她的了解,却淡定应对,锁上手机放回包里。
沈夭欢冷笑一声,又转身正面对着栏杆,“你不觉得祁以源一直说认识你很奇怪吗?”
李姒乐放手机的手猛然停滞,沈夭欢再最后将烟吸了一口,将烟蒂捻灭在栏柱上,一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转身,呼出一大圈烟,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去,“李姒乐,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李姒乐久久地驻足在原地,楼下池子里的鱼还在原地打转,沈夭欢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冷清的大楼只剩下她一个人。
“是在伤心吗?”
宁律师出现在她的身旁,双手交叠,靠在栏杆上关心地问候着她。
李姒乐许久才回了神,“没有。”
“如果你觉得伤心难过,这很正常,我也能理解。”他了解过她这二十几年来的生活,过着那样的苦日子,看着现在的同胞姐妹却有着这样的生活,可能会嫉妒怨恨吧?心里至少有一点不甘,凭什么同样是妈妈的孩子,她自己要过得那样心酸困苦,而另外一个却能过着像公主一样富贵自在的生活,“也许你会觉得命运遗弃了你,可是其实你不知道,二小姐她跟着童董,其实也吃了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