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却说那吴二官抱了琵琶,来在师师姑娘的香闺之中,但见她穿着家常妆束,随手挽了个麻姑髻在脑后,并非往日盛装,穿的又有些单薄,坐在桌旁,伸着一对雕花玉腕捧住了香腮,正在蹙眉凝思。
那吴二官见了,只怕有些不方便,因低了头往外退了两步,咳嗽了一声笑道:“姐儿起得早,想是还没梳妆呢?小人还是在外间等候吧。”
李师师听见是吴二官来了,眼内倒熠熠的生出许多神采来,因笑道:“吴二先生来了,快请进来吧,不碍的,我今儿不耐烦弄那些花儿粉儿的。”
那吴二官听了,依旧不敢造次,因陪笑道:“姑娘虽然心底无私天地宽,只是小人这样嘴脸,怎好进去亵渎姑娘天仙玉貌……”
李师师听了这话扑哧儿一乐,竟站起身子来在内间门首处,打起帘子,一伸手就扣住了那吴二官的手腕。倒唬得吴二哎哟了一声,手上不稳,弦子都掉在地上。
那李师师见了,越发娇笑起来道:“吴二先生大似闺阁女子娇羞模样!”
说的吴二官连忙一红,连忙低头捡了弦子,见师师姑娘拉拉扯扯的,只得随她进了内间,两个坐下,那李师师方放了手笑道:“外头千万别说方才的事。”
吴二官听了,心中猜测只怕是这师师姑娘虽然豪爽,到底也怕女孩儿家名声有碍,连忙点头道:“姑娘说哪里话,小人怎么敢乱嚼舌头……”
李师师听了扑哧儿一乐道:“呆头鹅,奴家是说,你可别对你的心上人说起我方才逗你的事,省得人家醋海生波呢!”
那吴二官听闻此言,倒是唬了一跳,头摇得拨浪鼓一般道:“姑娘说笑了,小人一个行院之中唱曲儿的小优儿,如何有什么心上人的……”
李师师听了摇头笑道:“昨儿见了先生,觉得你这般老实厚道,今儿才看出来,你这人不老实呢,奴家虽然年小,也是自幼在勾栏瓦肆之中长起来的,什么样的风月心思看不透?不是奴家说嘴,我也算是生得略有些平头正脸儿的,外头爷们儿见了,谁不的往肉里盯着瞧的。
偏生昨儿见了先生,却是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若没有心上人,我只不信你不乐意瞧我,也因为先生是个多情的郎君,奴家才敢这样伶伶俐俐的打扮见你,若是寻常登徒浪子,自然是要隔帘相对啦。”
那吴二官听了,方知这位师师姑娘之所以对自己不拘小节,乃是因为看出自己心里早已有了别人,自然不会对她有何轻浮之举,方才点点头笑道:“姑娘察于秋毫之末,倒叫小人无所遁形了……”
两个说笑一回,那师师姑娘又说道:“既然恁的,咱们闲话休提,吴二先生快快将昨日奴家要的那一种曲调试着弹出来,奴家也随着唱两句,合合节拍。”
吴二官听了,连忙调弄丝弦,缓缓的弹了一套《少年游》,但听得那师师姑娘唱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吴二官一面弹着弦子,一面听那师师姑娘婉转歌喉,黄莺儿一般娇啼起来,真是如琢如磨如泣如诉,连他自己也是听得沉醉了起来。
一曲终了,吴二官抬头要问时,但见那师师姑娘竟是眼圈都红了,像是忍住了方不曾哭出来的模样。唬得那吴二官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道:
“这是怎么说,莫不是小人谱曲不好,叫姑娘心里着急,方才动容么?”
那李师师听见他问,方才回过神儿来,连忙收敛了小女儿之态,又换上一副娇憨的模样道:“就是因为先生这曲子编的太好了,才叫小奴家想起我那狠心短命的来。”说着,脸上一红,方流露出些许少女含羞的闺阁态度。
吴二官只这一眼,不由得看呆了,连忙低了头收敛心思,一面心下暗道:“怪不得这妮子往日里总是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若是一直这般淑女风骨,只怕寻常街上走走,也要了路上行人的命了……”
正想着,又听见那李师师姑娘问道:“我听了先生这一段曲子,不知怎的,倒想起当年闺中定情的模样,不知先生听我歌唱,心里又觉得怎么样呢?”
吴二官听她这样一问,点点头道:“姑娘歌喉婉转哀戚,十分伤感,小人听了,倒是想起当日抱着琵琶一路行乞,追随小人浑家来到此处的那一种境遇呢。”
那师师姑娘听了这话,叹道:“我说先生是个多情的,果然就是这样,只是不知如今寻见了你这位心上人没有呢?”
那吴二官见她提起李娇儿,心中也喜,因对她说了,一面又笑道:“此番来拜会姑娘,也是小人的相好儿有件要紧的事情相求,就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呢。”
李师师听见那吴二官的相好儿就是李娇儿,因拍手笑道:“原来是阳谷县里的勾栏李家的姐姐,奴家前几日听见她们来了,又没地方住的,欢喜的了不得,和妈妈说了好几日,只说我一个人住着三层绣楼害怕,左右她们也是挤着住的,倒不如此番叫姐姐们也搬进来,大家一处住着,又亲香又暖和。
谁知妈妈到底不肯,说我年小不懂事,招了不相干的人进来,只怕我那狠心短命的不肯。也是小奴家命苦,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么一个不得见人的冤家,若是旁人还好些,也不用这般藏着掖着的了……”
那吴二官听见李娇儿说当今赵官家,一口一个狠心短命的,心中不由得暗暗咋舌道:“若是她说,如何都使得了,若是旁人,只怕这会子早就株连九族了呢……”
一面又陪笑道:“可不就是这位姐姐了,这件事也是她再三再四的求我,一定要对姑娘说的。”
李师师听了笑道:“既然是娇儿姐姐有话,奴家不敢不听,只要我能办到,一定照办就是了。”
吴二官听了大喜,因细细的对李师师说了,有位举子意欲求见的事,那师师姑娘听了失笑道:“这位姐妹也真是个奇女子了,哪里有帮着夫家来院里嫖的道理……”
说到此处,忽然愁上眉梢,因摇头叹道:“只怕也是因为这姐妹出身勾栏院里,在那样书香门第也没甚地位的,就是明媒正娶过去做大房,家下人等知道底细的,谁还能拿你当太太奶奶看呢……
想是这姐妹怕笼络不住汉子心,也是实在没个奈何了,才想了这样一个饮鸩止渴的法子,讨好她夫主,说句不怕她恼的话,这也是白白在欢场之中摸爬滚打,竟猜不透男人家的心思,一味柔顺讨好,人家也未必就肯把你放在心上的……”
那吴二官听了这话笑道:“姑娘这一回倒是多虑了,听见这小两口儿倒是十分恩爱的,只因那举人老爷此番进京赶考,十分仰慕师师姑娘艳名,又听说难得的是这一样任侠使气的性子,方才想要当做朋友一般结交,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不然那位姐妹如何肯做这样人情,为自己的汉子讨情份来见你?姑娘细想一想就明白了。”
谁知那李师师听了这话倒有些欢喜起来,因笑道:“旁人都说我百伶百俐,只有一件,就是性子像个假小厮儿似的不好瞧,难得这位举子老爷偏生爱我这样一种人品,自然是风尘之中的知己了,就冲着这一句,奴家自然要见的。
只是妈妈管教甚严,只怕不能轻易如愿,不知这位举人老爷家中资历如何呢?”那吴二官听见事情有门儿,自然欢喜无限,因连忙陪笑道:
“这个不难,听见这位姐儿嫁过去之后,也是供养得娘娘一般,凡是世上有的,莫不堆山填海的讨她的好儿,罪过可惜四个字竟是顾不得了。”
李师师听了这话,心中倒有些艳羡起来,因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对那吴二官说的叹道:“看来女子嫁人,也不用十分看出身的,是不是娘娘什么要紧,只要他拿你当做娘娘一般看待,就是破窖寒窑,心里也是欢喜的,若是他心里没有你时,便是一座金谷园,也不过是咫尺长门闭阿娇罢了……”
说得那吴二官似懂非懂的,只得点了点头。那李师师见他面目有些茫然,又恢复了方才活泼神采笑道:“你看我,听见这样的佳话,心里羡慕的很,倒只顾着自家絮絮叨叨的说话儿,忘了先生的事,既然他家道不难,你也知道我们蕴妈妈爱的是银子,就叫他多拿些银子疏通疏通罢了,只要妈妈肯来我房里递话儿,奴家自然答应见他就是了。”
那吴二官听了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对着李师师一揖到地,多谢她此番成全,李师师也慌忙还了半礼,两个又谈讲了一会儿乐理,吴二官方才告辞出来,那李师师听见他心上人原是李娇儿,也备了一份表礼叫他带了去。
吴二官欢天喜地的回在李娇儿房里,可巧桂姐不在,因笑嘻嘻的问道:“事情只怕是办成了,可怎么谢谢媒人呢?”
李娇儿听了大喜道:“这话真么?若是真能见着这位姐姐一面,只怕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
那吴二官原不知内中深情底理,因笑道:“怎么,难道那举子为了这位师师姑娘,竟害了相思病不成,怎么又扯上救人一命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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