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到他现在想起来,仍是满腔后悔。
他告诉她,贺钧言马上就要转学走了,转去很远的地方,以后说不定再也没机会见到。
就是因为他这个玩笑和之后的推波助澜,那样自卑的她才会焦急又冒昧地写了那封信给贺钧言。
信后来被扔在他们班门口的走廊上,她在众人围观时冲过去一把夺走,惹来满堂哄笑。
她臊红了脸,眼眶里泪打转,却没掉一滴。
之后的体育课上,她被男生故意作弄的篮球砸中,砸出鼻血,获准去医务室之后,就没了人影。
他原本也和众人一起笑得开心,可看着她灰扑扑像是随时能低到尘埃里的背影,忽然间生出了一股……低落的情绪。
校园人影散尽后,他在后门的车棚下看到了她,她坐在那里哭,用手,反手一下,正手一下,呜咽抹着眼泪。
他跟了她一路,跟到她家里,看到了她那个‘可怕’的家,看到她再度哭红已然红肿过一遍的眼睛,被她妈追打,厉骂。
他就站在她家的小巷子拐角,看着她妈从里打到外,把她摁在门口的青石板地上,揪着她的头发狠狠踢踹。
他想去救她,但他没有。
隔天到教室,她搬着课桌挪到墙角,不再和任何人说话,不再给人传纸条,告诉对方老师所问之题的答案。
她看到他,也像看到其他人一样,从此低头避开。
后来,他家出事,他离开了学校,辗转从别人那打听到,她参加高考那些天身上总是带伤,考出的成绩不怎么样,去了一所不入流的学校。
再后来,他鼓起勇气,带着满心歉意,去了她的大学找她。
而后一年一年飞快过去,白驹过隙,须臾就到了现在……
秦瀚猛地站起,回身望向陈轻行至门外的背影,心脏像被人攥了一下。
他是有愧疚的,所以一直想护着她。
他以为自己能护着她,可是现在,她却走得比他快多了,快到他追也追不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去不复返,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偏偏说不上来。
再也不会有了吧?
……嗯。
再也,不会有了。
☆、第52章 V章
叶杭和郭书茉是在陈轻离开当天才知道她出国的事。
她给他们准备了手制卡片,写了很多心里话,然而收到的时候,她搭乘的飞机早已在另一国度落地。
郭书茉急的打翻了手边的果汁饮料,急匆匆要去她家找她一探究竟,起身的片刻接到叶杭打来的电话。两个最后才被告知的人对谈一番,皆气得不行。
近几个月的相处,他们自认和陈轻算是关系匪浅的朋友,哪想离开这么大的事,她连当面说一句都不肯。
叶杭默然听郭书茉怒了半晌,甩下一句:“我问问钧言。”
作为当事人,他知道的肯定比他们多。
谁知电话打过去,才提起‘陈轻’两个字,那边的语气霎时冷然:“分了。”只说了两个字,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叶杭皱眉良久,只得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之后大概有半个月时间没见到贺钧言,他不知在忙些什么,联系不上人,好不容易打通电话,也都说没时间,不管叶杭说什么,他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诿。
就连孙齐的生日宴也未出席,气得孙齐一边喝酒一边和几个朋友骂他不仗义。
叶杭和郭书茉一起窝在角落喝闷酒,颇有点同病相怜、惺惺相惜的感觉,想想不告而别的陈轻,再想想捉摸不定的贺钧言,那高挂夜空的圆朗明月,看起来也黯淡了几分。
陈轻走了半个月,郭书茉深感日子无趣了许多,和叶杭的见面机会也少了,并肩在阳台看着月亮,正想说什么,突然杀出一个不速之客。
“叶杭。”
一声唤,两个人都回了头。
看清来人,叶杭眉头一皱,眼底立时浮起一层疏离,“……有事?”
唐棠笑了笑,一如往常的温和端庄,“我想和你聊一聊。”她淡淡扫了郭书茉一眼,浅声问,“郭小姐能不能走开一会儿?”
郭书茉想还嘴,上次听陈轻说,唐棠在她和贺钧言面前也来过这一套。她以为自己是谁?总是肆无忌惮地要求别人。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若是别人,郭书茉肯定毫不留情地讽刺回去,可唐棠和叶杭有过三年,其中如何,不足为外人道,这个外人,正是她。
她努力了好久,才让叶杭放下成见,能愿意心平气和地与她相处,但又怎样?比起曾经朝夕相对同床共枕的人,她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唐棠眼底的笑意,像是含着丝丝嘲讽,郭书茉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那眼神看得她分外难受。
纵使有千万种不甘心,面对单恋不成的对象和他曾经深爱过的前女友,她唯一的选择,似是只有识趣离场。离开不属于她的舞台。
“我进去吃点东西……”
郭书茉垂了垂头,笑着遮掩面上那一抹低落,提步就要朝阳台门走去。
叶杭突然一把捉住她的手。
“……嗯?”郭书茉步子一顿,回首的视线有点慌,不敢直视他,手腕处和他皮肤相接的触感让她心头直跳。
唐棠的眼神闪了闪,扫过他的手掌她的手腕,而后紧紧盯着他。
叶杭没什么表情地和唐棠对视,迟迟不松手。
“走什么。”他看着唐棠,话却是对郭书茉说的,“每来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扰你就走,走得完么?”
唐棠脸色一白,绷着表情,微寒的眼眸泄露了情绪。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怄气到什么时候?别再闹了好不好?”
“怄气?”他嘲讽,“在唐小姐眼里,一条鲜活人命只当得起怄气两字?”冷笑一声,又道,“该说的当初我都说清楚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要是没有重要的事,请别打扰我们看月亮。门在那边,不送。”
“你为什么就是不理解,我是为了你好……”
唐棠僵着脸还要说,叶杭不耐烦,冷冷翻了下眼皮,“你不走?行,这地儿让给你,我们走!”
他拉着郭书茉,就那样头也不回地进了室内,端着半杯酒,一气不停,直接走到另一边角落。
唐棠怔然半晌,跟进去,走了几步,细长的尖高跟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微滑,轻呼一声,扶着身旁长桌小心站稳。
差一点就摔倒。
她平复呼吸,抬头看向前方——
叶杭没有回头。
以刚才的距离,他肯定听到了她的声音,可他没有回头。
心陡然凉了,她站在原地,咬紧牙关,一阵阵鼻酸。
郭书茉全程愕然,从叶杭牵她的手——准确地说是牵她的手腕起,她的大脑就当机了。直到被拉到会场另一角,才慢慢回过神来。
“抱歉。”叶杭轻轻叹了口气。
“嗯?没……没事。”郭书茉笑笑,压下脸上烧红的感觉,一向能说会道的人,忽然间变成了闷嘴葫芦。
开心雀跃的心情淡了,莫名有些难过。
他们离得这么近,却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
她晃晃酒杯,垂着眉眼抿了一口,胸口闷闷的。
叶杭忽然开口:“郭书茉。”
“嗯?”
抬头一看,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点点灯光,璀璨,盈亮。
心突然慌乱扑腾,一下一下剧烈跳动起来。
周围的喧闹声像是背景音,胸腔里在擂鼓,一声比一声清晰。
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等不到下文了,忽听那道清澈醇朗的声音,一字一句说:
“我们……”
“试一试吧。”
刹那间,所有声响消弭于耳际,血管中,仿佛开起了一场盛宴,血液沸腾冲击,烧得她浑身都灼疼了起来。
等了这许多年,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热意忽地顶上来,她一下子没忍住,就那样红了眼眶。
.
陈轻离开后一个月,贺钧言回了一趟家。
金平秋火急火燎把他叫回去,挂了电话就等在门边,和厅里坐着的棠唐一样,心急如焚。
见着面容略显憔悴的儿子,来不及关心,开口便问:“唐家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干的?!唐棠他妈打电话给我了!好端端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贺钧言睨了他妈一眼,默然不语,步入厅内,就见唐棠端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大好,惯常的笑意也没了踪影,看他的目光分外复杂。
他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拿出烟点燃,默不作声地抽起来。
金平秋跟进来,连连追问:“你说话啊!那些消息是不是你让人放出去的?!”
贺钧言抬眸看了金平秋一眼,似笑非笑。
“这是唐家?我走错地了?”
金平秋一下噎住,“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唐家不唐家,我现在在和你说正事!你莉姨都急疯了,打电话来一直哭,你说你,唐宣才打理公司多久,你不帮衬着就算了,为什么还背后下黑手?!”
贺钧言淡漠抽着烟,“两年不久?我进公司的时候年纪比唐宣还小,他守不住唐家是他自己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