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没说话,回答她的是一阵咖啡杯摔到地上的脆响。叶轻蕴的呼吸越来越急,显然是怒到极致:“你刚刚说什么?!”
她心里懦懦,知道这是闯了大祸,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说话。
那边似乎有人进门找他,只听他怒喝一声:“滚出去!”
他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连许凉的爷爷也赞他:猝然加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常看起来气定神闲,连公司的股票跌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只垂着两手,他看人打台球也这副模样。
现在却被她气得什么风度也不顾了,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心里有一头发怒的狮子。
“你现在在哪儿?!”,他按捺住把手顺着电话音波,伸出她的手机听筒,紧紧扼住她脖子的冲动。
从小一起长大,许凉如何听不出来平静语气下面的风暴。她心里七上八下,心跳声大得成了体内的一场地震,让她不禁小腿发软。
他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伺候,但很少真正发火。可一旦点着了,在许凉看来,不死也要折半条命。
“我……我在公司”
“我现在来找你”,他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但嗓音却危险,“不要在我来之前离开,阿凉,你知道的,小时候捉迷藏你从来没有赢过我”
许凉慌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喏喏道:“九哥,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朝她喊:“这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林雪禅把戒指都拿出来的,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不要心虚——连戒指都给了,还不兴自己这个做妻子的发发牢骚?
但心里的另一面咽了一口口水:等会儿他来之后,第一件事就要把门给锁严。让她只在这个不打的办公室里丢脸吧,别丢到其他人面前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有底气,唯独面对他,活生生被衬得智商为负。
她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敲门声突然传来,使她吸进的那口空气攀到顶峰,差点儿将她憋得抽过去。
要真抽过去就好了,也不会这么快就接受一场审判。
闭着眼打开门,却是裴意初。
“你干嘛突然敲门?”,她瞪着他,有了点儿回光返照后的精神气。
裴意初无辜道:“敲门还需要有个铺垫吗?”,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让我以后敲门之前,都告诉你一声:徐小姐,我要敲门喽——是这个意思吗?”
外面的阴沉天气成片地灌进她心口,可许凉还是挤出一个承情的笑来,没有心情来补充能量,这个笑又迅速地湮灭:“有事吗?”
“你笑得可真表里不一”,他背着手,上半身靠在门上。
“抱歉,现在我有点儿笑不出来”
他突然从身后变出一碗打包的麻辣烫,微微一笑:“这个可以搏你一笑吗?”
许凉真的笑了出来,眼里的亮光重新被点燃,音量也比刚才高了:“我想吃这个很久了,家里不准”
“你可真不自由”,他撇撇嘴,往她办公室里走,“都快奔三了,吃什么还由别人做主”
她尾随其后,像个谁有糖就跟谁走的小朋友。
“九哥说这些东西卫生条件有限,读高中的时候我偷偷背着他买了一次,可身上都是那种味道。我一回家他就闻出来了,他好生气,几天都不理我”,她坐在沙发上,叉了个鱼丸放进嘴里,很享受地动着腮帮。
裴意初坐在她对面,把办公室里的空调打开。不把自己当外人地泡了一杯咖啡,她不爱喝咖啡,柜子里的那些还是他从国外拍戏时带回来。
他慢悠悠地喝着,表情很惬意。
室内温度高了起来,她边吃脸上边浮起一层红晕。嫣红的两片嘴唇,被辣椒刺激过后,有颤巍巍的颜色;以她嚼东西的速度和动作,不难看出她良好的教养。
“常听你提起你九哥,你们家有那么多兄弟姐妹吗?”
许凉愣了一下,“啊”了一声:“差点儿被你害惨了!”
九哥马上就到了,看见自己吃这东西,还不火上浇油?
她真是没救了,死之前也不忘做个饱死鬼,一看见神往已久的麻辣烫连命也不要了!
裴意初抬头看她一下子站起来,将身体距离那碗麻辣烫两米远,似乎在躲它,不解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带来的东西兴许就是我的最后一顿饭。
许凉来不及和他说什么,把麻辣烫端出去扔了,刚回来就碰见冷脸而来的吴敏川。
“怎么了?”,许凉问。
吴敏川似乎气得话都不想说,径直打开办公室的门,抱着手臂,目光直达裴意初。
裴意初倒气定神闲,手里翻着一本杂志,另一只端着咖啡的手冲敏川扬了扬,一副慷慨语气:“要喝吗?从国外带回来的顶级蓝山,再不喝全都便宜我了”
敏川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别跟我说上次你差点儿错过飞机,就是去买这玩意儿?”
“别生气啊,对皮肤不好。一气老十年,多少护肤品才救得回十年?”
许凉在一旁看他们一来一回,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吴敏川面沉如水:“你自己问他!”
裴意初仍没有起身的意思,似乎誓要把花腔耍到底:“别问我,我是良民,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什么也不知道!”,吴敏川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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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到此为止
“嘿,你们两个用得着在这儿打哑谜吗?猜谜语是灯会上干的事,不过现在离元宵还早”
吴敏川简直要扶额叹息,这两人真是一个德行,一句话就能扯到天边去,真不知道什么事儿才能在他们心里算得上急事。
她用一副甘拜下风的口吻对裴意初说:“摄影棚都在等你了,你再不去估计要拖到午饭后了”
裴意初这才动身:“我跟摄影师请过假了”,说着把咖啡一口气喝完,“不用像小学生那样,还要写假条吧?”
吴敏川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拉着他就走。
出了门走了几步,裴意初挣开吴敏川的手,顿住脚步,扭头往回看——那个小女人踮着脚尖,去开高处的窗子,她努力去够,马海毛上衣往上跑了一截,露出白皙匀称的腰线。
他眼神一顿,又立马移开。
吴敏川等着他跟上来,看了他一眼,然后突然来了一句:“不要爱上她”
裴意初愣了一下,忽地笑了,眉目舒朗的样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你抛开全摄影棚的人不顾,就只因为她今天心情不好”,吴敏川脸色沉重,“你很少有这么不敬业的时候”
裴意初脸色如常:“这只是出于同事之间的人道主义关怀”,说着又补充道,“就像我也关怀你相亲是否成功”
吴敏川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了。
林雪禅听见自己的助理说,叶先生来了。于是她往助理手指指定的方向一看,似乎是他上班时候开的那辆,不过离太远,看不清车牌号。
她嘱咐助理帮她遮掩,如果她经纪人问起来,就说她在洗手间。
这个助理比上一个听话多了,每次她要偷溜出去见叶先生,都会让助理帮自己打掩护。
林雪禅穿上大衣,直奔下楼。
那辆车就停在公司对面的路边上,她心急如焚地等着绿灯的时候,一旁过来了一位穿黑西装的男子,撑着一把黑色雨伞。
这男子很高,小麦色肌肤,五官很立体,但不管他的脸色和眼神都是冷的,和冬天气温比赛似的。
林雪禅曾在叶轻蕴的海边别墅见过他一面,不过叶轻蕴并没有给她引荐。后来她听说叶先生身边有一位助理,曾是全国散打冠军,并不常出现在人面前。
看来真的是叶先生来了。
见男子与自己越来越近,被雨夹雪冻得发木的全身都有了一些暖意。心里甚至有一些惊喜,叶先生让他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助理来接自己,那么也会原谅今天自己的唐突,说不定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能如发布会说的那样,嫁入叶家。
叶家,那是多少豪门艳姬也向往的世家!
眼看着这位助理已经和自己面对面,林雪禅扬起一个笑脸,刚要和他说话,可他却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
林雪禅的那朵笑在寒风里木在脸上,又迅速枯萎凋零。刚才心里那点儿虚拟的火热,此时也回归现实,被雨夹雪吹得七零八落。她觉得自己全身发冷,抱着手臂,自己拥着自己,站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竟觉得这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不允许自己这么沮丧,拍拍脸,抬头一看,已经错过绿灯了。
好不容易迎着风雪来到眼前这辆蓝色宾利的车窗旁,林雪禅心怀忐忑地伸出已经木掉的手,屈指扣了扣车窗。
车里的人并没有开车门,只将车窗降下一半。
温暖干燥的暖气从车里涌出来,林雪禅才发现自己全身都湿漉漉的,被风一吹,冷意刮骨。